第11章 第十一章 还疼吗？
78号差不多位于这一排的中央位置，是两层旧楼，左右两旁均是四层，夹在中间显得越发老旧。
外院门锁是旧式的，谷雨跟俞炜华学过开锁，两三下便已捅开，蹑着步子穿过院落，来到门前，开锁针片还未插进锁孔，门猛地从里面打开，一支强有力的胳膊伸出，把她往里面拽去。
谷雨反应极快，顺着被拽力道方向撞去的同时，快速踢出旋风腿。
对方显然早有预防，也显然比谷雨身手好出太多，谷雨只觉得对方手臂用力一收，她已被对方牢牢摁在怀里。
谷雨迅速而狠狠地向后捣出手肘，这是她的杀手锏，从警这几年，办案时她没有被对手控制住过，所以没有机会使用这招。这五年，她也就使用过两次，第一次是几年前与俞炜华切磋，俞炜华偷袭在先，她选择这招自救，当时俞炜华败得很惨。第二次是今天上午与林衡的交手，她败得很惨。
她觉得这一次她必胜无疑，但今天似乎很不走运。对手似乎很熟悉她的套路，她每一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她这一招虽然凌厉，但对方马上两臂齐上，居然十分轻易地把她牢牢搂在怀里。
谷雨大怒，右腿蓄力，正要反击。对手低头，俯在她耳边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况且你身上还有伤，别再自讨苦吃。”
虽说是才认识一天的人，但她与他等明天相遇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况且每见每落下风，因而虽然听起来是很有磁性的男低音，听在她耳中，也是无比刺耳，她抬起早已蓄满力的右腿，狠狠踩在他脚上，“放手。”
女人被制的常用招式，况且怀里的女人不是普通女人。林衡疼得面色微变，人仍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谷小雨，嫌犯很有可能已经在门口，如果你想尽快破案，最好还是配合我。”
“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查不到的人，谷雨觉得这才是直接而有效获得答案的方式。直觉中，他不想说的只会不说，他不会撒谎。
“你马上就会知道。”
“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这是实话，她不会相信她查不到身份信息的人。他的手臂很有力量，她自忖很难轻易挣脱，“放手。”
林衡放开谷雨，目光落在她手臂上，“你的伤，还疼吗？”
他看的地方，正是重新包扎的位置。原来，昨晚抱着他睡的梦并不是梦，是她真真切切抱着他不让他离开，真真切切哀求他不要离开。那是她意识不清时做的事，现在她才不要承认这些，谷雨掩饰住在心底泛滥的尴尬，“不疼。”
“真不疼？”昨晚他压着她胳膊时，她明明疼得眉头紧皱。
谷雨两颊火热，“我对疼痛不敏感。”
林衡若有所思盯一眼谷雨，然后走到门后站定，聚精会神盯着门外，对眼前的谷雨并不防备，“针管里残液成分化验结果是什么？”
“这个你不必知道。”林衡把整个背亮在她面前，这是绝佳的偷袭机会，谷雨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她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先她一步来到这里，但显然，他和她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别让你的人在外面晃悠。”
谷雨晃晃手机，“已经通知过了。”
林衡沉默一瞬，“DNA结果出来没有？”
“与赵垚的并不一致。”谷雨明知不该向身份不明的他透露这些，但她仍然选择实话实说。
林衡脸上的紧绷不易觉察间褪去，注意力再度集中到前面院子里，“针管残液是苯巴比妥钠，还是戊巴比妥钠？”
院子里悄无声息，林衡的身手又比她好，谷雨开始检查几个房间，“苯巴比妥钠。”
房间内设施与外面的老旧有着极大的反差，厨房和卫生间面积很大，设备很现代化，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大品牌的高端产品。谷雨推开第一间卧室的门，发现布置得很既温馨又雅致，第一感觉是女孩的卧室。
林衡回头望她一眼，“你要找的人在最后那间房，被灌了安眠药，人还没有醒。”
谷雨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动物麻醉剂有很多，你为什么只猜这两种？”
“第一，滴落物残迹性状有非挥发性麻醉剂特征，第二绿城市场流通的挥发性麻醉剂只有这两种。”
“你是法医？”赵立华也熟知各类药剂，谷雨想，也许他是其他省市的法医从业者。不过，有她查不到身份的国内法医吗？
林衡脸色仍淡淡的，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丁点弧度，小丫头，又套他话。
见他既不回答，也不接话。谷雨马上明白，这种直接有效的办法对他依然没用。她只好收起探究之心，推开最后那间房，满眼红色扑面而来，红色的窗帘，红色床上用品……，一个穿着大红长裙的少女面色安详平躺在床上。
谷雨快步上前，伸出两指放在少女颈动脉上，发现确如林衡所说，少女呼吸平衡，正在沉睡。
谷雨四下打量，目光被床头旁边的黑色铁皮矮箱所吸引，这应该是这间房里唯一的其他颜色。
谷雨走上前，戴上手套，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特大号的引流针形状的铁器，她拿起来，视力被满屋的红影响，看不出什么。她把红色窗帘掀开一角，被雪色映衬着黯淡天色透进窗来，就着光线，她很容易发现铁器尖端微卷的部位未清洗掉的黑色印记，很明确，那是干涸的血迹。
凶器与老赵分析的一致，与大号的引流针相似，物证有了。目标人物现在在床上躺着，人证也有了。谷雨轻轻吁出一口气，目标还活着，让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她准备出去，与林衡一起等凶手回来，手刚要从窗帘上松开，突然看到这幢旧楼居然还有后门。此刻，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半开的后门，惊愣地盯着她。
人瘦削、脖子略向前倾，看到的虽然是正面，但谷雨很确定，这个男子就是王磊。卧室窗子并没有装防盗窗，谷雨边推开窗子往外跳边大声叫林衡，“林衡，他在后门。”
林衡的速度超乎谷雨的意料，谷雨刚跳出窗子，就觉得一阵风拂过后背，她只看见他背影一闪，他已冲出后门。
门外，先传出林衡毫无情绪的声音，“让开。”
随之而起的是林耀东的惊呼，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闷哼声。
谷雨听得心里一紧，俞炜华现在还昏迷不醒，林耀东千万不能再出事，她一个箭步跃出后门，一眼看见林耀东脊背紧贴着院墙，正一脸惊诧盯着趴在地上闷声呻吟的王磊。
林耀东不是第一次出现场，也不是没有见过追捕的场面，能让他这种表情，谷雨心里不由一紧，步子更加快了。
王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被压在腹部下面的左小臂方向有血汩汩流出，血融化了雪，血水一瞬工夫便蔓延开来。
谷雨并没有看清王磊是怎么倒下的，也不清楚王磊伤在哪里。但有一点她很确定，这种恶徒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审判，她越过林衡就往王磊身边冲，准备去做紧急处理。
林衡一把拽回她，一脸淡漠地看着地上的王磊，“王磊，23岁， 绿城医科大学高材生，毕业后在绿城医学院实习，实习成绩优良，因为性格古怪不能融入团队，最后没能和医学院签订劳动合同。后来进了二环支路牛羊加工厂，工厂念及你是高材生，分配你到办公室，你却自荐为剔骨工，虽然仍不能融入团队，但因为你是技能最好的剔骨工，工厂便一直用着你。2016年起，你谈了对象，为了经济收入，你注册一间小公司，开始为绿城16家佳莱牛排店供半成品牛排。”
林衡语速很慢，说得很详细，说完这些，王磊身边已经一大滩血水，看起来很是恐怖。
林衡并不是警务人员，伤人致死需要负刑事责任，无论他现在是出于什么目的，谷雨觉得自己都不能再耽搁下去，她用力摔开他的手，“大东，打120。”
林衡用同一个动作，再次把谷雨快速拽回，但话仍是对着王磊说的，“人的血量占全身体重的7%到8%，你应该60KG左右，血量约4200至4800毫升，你现在失的血应该有400毫升，还没有超过总血量的10%，现在还没有问题。”
林衡低头看一眼腕表，“照你的的血流速度，5分钟后你会失血800至1000毫升，到时候你会手脚冰冷呼吸急促。你如果想继续装死，我们可以再陪你10分钟，你是学医的，应该明白10分钟后什么样。”
王磊仍一动不动。
林衡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他抬眼，望向对面的林耀东，“你通知王峰，救护车可以20分钟之后再到。”
林衡居然清楚队里的人员结构，林耀东迅速望向谷雨，谷雨则迅速抬头望向林衡。
林衡仿若不知谷雨一脸惊诧望着他，他仍静静盯着王磊，“或许，你想等文佳佳苏醒过来为你处理后事。”
谷雨惊讶地发现，林衡说到“文佳佳”时王磊的身体微颤一下，“处理后事”四字刚落音，王磊已迅速飞身而起，扑向林耀东，目标明确，装死不成，他想有人质在手。
林耀东显然已有准备，向侧面一闪而过。
林衡和谷雨的速度不相上下，动作也出奇地一致，都是一个高抬腿，目标也一致，都是王磊的后背，只不过，谷雨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她的一脚正好落在林衡脚背上。
两个人的力度下，王磊重重趴在地上，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锋利的匕首摔出很远。
谷雨快速收回脚，正满心尴尬想道歉的词，盯着林衡被踩那只脚的林耀东神来之笔开了口，“鞋底纹路一致，大小也趋于一致，两个印记边缘清晰，不是移动痕迹，奇怪，谷小雨，你一脚下去，他脚上怎么有两个你的鞋印？”
林衡似笑非笑望着谷雨。
谷雨气极败坏，“胖哥，你还不给王峰打电话？”
林耀东的注意力已从林衡的脚面转到王磊的脚底，压根没听出来“大东”变成了“胖哥”，对谷雨的情绪变化他毫无察觉，“刚才已经打过，120马上到。谷小雨，他的鞋印虽然与东站广场的纹理不同，但脚底右脚小脚趾部位很有特征，与红衣女尸前被积雪盖在最下面的那枚减层鞋印相似度很高。”
嫌疑人已经抓住，120鸣笛声也远远传来，还没有想好怎么道歉的谷雨想溜之大吉，“大东，这边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那女的醒了没有。”
见谷雨要溜，林衡淡淡地开了口，“谷小雨……。”
“谷雨。”
“谷雨，我想，你欠我一个道歉。”
“呃……作为市民，你勇于与凶徒作斗争的行为值得赞颂，所以你伤了人这事我可以替你担着，你不用向我道谢。”谷雨意图明显，坚决不道歉。
林衡轻易窥破谷雨的小心思，“这个事，我可以自己担。”
谷雨急着开溜，没听出林衡的言外之意，边说边转身就走，“我国《刑法》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担？你怎么担。”
林衡淡淡瞟一眼谷雨的背影，然后转头交待林耀东，“把人交给王峰后你也过来，78号应该是剔骨案的第一案发现场。”
“好。”林耀东应一声后觉察出不对劲，抬头望向林衡，发现他个子很高，与“高大”描述一致，他眼睛深邃，面部英气，与“帅气”描述似乎也一致，他试探着问：“你是……新来的同事？”
“转告王峰，京广北路和东站的人员暂时不要往回撤。”
“真有另外一个嫌疑人？”
“联系市交警大队，以火车东站为圆心，以五公里内为半径，紧密关注道路监控。”
林耀东心里一激灵，“还不只一个……”
林衡没接话，转身往78号去了。
想想他脚上的两个脚印，林耀东不禁替谷雨担心起来，于是冲着他的背影扬声再问：“在便利店里问这家伙信息的人是你吗？”
林衡已经踏进78号后门，没再回声。
林耀东突然想起一件事，迅速向78号跑去，“谷小雨，有消息了，东站方圆五公里内有九个人工作与牛肉加工有关……。”
福元小区，位于航海路与京广北路交叉口北300米左右，是拥有25幢多层居民楼的大型老旧小区。
中午时分，谷雨一行驱车赶到福元小区大门口的时候，纷扬的鹅毛大雪已随风飘远，小雪粒子开始不紧不慢往下砸。
保安小跑着来到驾驶位置，林耀东降下车窗玻璃进行入院登记。小区保安看见副驾驶位置上的谷雨身着大红羽绒，不禁多看她几眼。
谷雨内心沉重，根本没有留意周遭，自然不知大红衣物带给保安的巨大视觉冲击。东站方圆五公里内从事与牛肉加工有关的人共有九人。她们九点半从王磊家出来，现在是十二点，两个半小时排查了五个人，她庆幸的是前五个人没有问题，但更不安的也是这五个人没有问题。他们没问题，就意味着后面四个人肯定有问题。时间越晚，受制被害人生存机率越渺茫。
所以，排查完第五个之后，谷雨和王峰快速做了分工，居住地在京广北路附近的六、七号由谷雨这一队负责，居住在中原路附近的八、九号由王峰那一队负责。
第六个人姓许，名志兵，30岁，男性，未婚，裕达国贸西餐厅顶级厨师，一个人独居在福元小区最里侧的25号楼一楼。
保安转身离开又看了谷雨几眼。
林耀东驾车驶进小区，“小雨，你还是不要穿这件衣服了。”
“我挺喜欢这衣服。”
“这颜色让人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才会更有压力。”
“你为什么喜欢红色？”
“喜欢就是喜欢，需要原因吗？”五年来，在梦里，一人一尸身上的大红长裙每每让她毛骨悚然，她内心其实十分抗拒红色，但是她每次买衣服看中的最好看衣服无一例外是红色。这时候她会觉得，她身体里住着两个人，这两个人绝大多数是统一的，认知能够一致。但偶而会发生分岐，既而发生战争，分出胜负，最终由胜的一方做最后的决定。买红色衣服这事，就是其中的一项分岐。
林耀东辩不过谷雨，只好转移话题，“小雨，那男的不会是我们的新同事吧？！”
林耀东的言外之意很明确，如果林衡是同事，在王磊家时他们应该和林衡信息共享，而不是故意甩开他。
林衡不仅清楚队里的人员结构，甚至很清楚案件的走向，以他的身手和推理能力，如果成为她的同事，无论对剔骨案还是赵立华失踪案都很有帮助，可说不清为什么，谷雨内心抗拒与他同行。有他在的地方，她总有状况发生，“他只是身份不明的人。”
林耀东觉察到谷雨回避问题，他能感觉到她对那个男人的态度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去王磊家？”
“下次再见的时候，你问问他。”
“我们还会再见？！”
“见鬼的事发生过两次后，发生第三次的几率通常很大。”
“你们……。”后排还有同事，林耀东压低声音，“是不是有什么？”
“你想说什么？”
“他为什么去沿河路？”
“我哪知道。”
“去沿河路的事明明就我和你知道……。”言外之意很明显，他林耀东不认识，自然不是他向林衡透露的。
林衡的消息来源确实诡异，谷雨觉得他是同行的可能性很大。可在绿城，同行里有他的那种身手的，她不可能不认识。她对他有太多的疑问，可他是赵立华保护的人，她不能不顾忌。林耀东的怀疑，她不能反驳，也不能回答，于是使出杀手锏，“大东，你的话好多。”
林耀东如往常般，马上住口，专心开车，向小区里面驰去。
小区虽旧，内部规划却很好，道路横平竖直，路标清晰规范，林耀东很快来到25号楼。
25号楼最外侧是一单元，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在一单元的路边临时停车位停车。
谷雨刚下车，手机鸣响声划破静寂，她快速接通，听完之后说一句，“我知道了。”
林耀东看向她，“什么事？”
“王磊醒了。”本就心急如梵的谷雨更加急切，她想马上审讯王磊，想知道他为什么致敬五年前赵垚一案，想查出赵立华失踪的原因，想马上救回赵立华，可她又很清楚，这个地点与王晞哲设置的道路障碍最相符，排查同样刻不容缓。
林耀东懂谷雨的心思，他知道她急，说实话，他也急，“可以进行审讯？”
“可以。”谷雨提步往七单元方向急走。
林耀东和谷雨并行，“那个男人好厉害。”
林耀东说的没头没尾，可谷雨知道他说的是林衡，她引以为傲的身手在他面前接二连三翻车，她心里的不爽已到了极点，“他哪里厉害了？”
“情况那么紧急，他出手的位置既能让王磊逃不远，又避开了重要的器官，做到伤而不死这种程度，还不算厉害？！”
“明明是王磊想装死。”
“王磊即使不装死，继续逃，那个出血量，他又能逃多远。谷小雨，你在他面前为什么总是智商不在线？”
“你才智商不在线……。”
两人激烈辩论时，一位身着黑色羽绒服的男子脚步匆匆走出七单元。男子的目光先落在谷雨的大红棉衣上，停驻一瞬后目光上移，待看清谷雨的容貌，眼里掠过一丝惊艳，数秒之后才收回目光。
谷雨心里一警，黑衣男子看起来30岁左右，虽然不知许志兵的外貌特征，但年龄是相符的。
身影交错的瞬间，谷雨突然停步，对着男子大喝一声，“许志兵。”
男子被唬一跳，停步，面色微愠看着谷雨，“找志兵去他家找去，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谷雨嘴里道歉，双眼却紧紧盯着男子，“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男子一脸不高兴，抬手，遥指七单元方向，“志兵住七单元一楼东户。”
男子转身离去，谷雨盯着他的背影，“大东，你们去七单元。”
见谷雨去追黑衣男子，林耀东不放心，迅速追上她，“小雨，他有古怪？”
“现在，普通市民看到女孩出门会是什么反应？”
红裙少女那散瘫成肉泥的视频一直稳居热搜首位，直到今天上午十点，有人把“芭芘”端坐姿态的被害人网络截图和“怎么办？你还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机打体便签纸的合成照片发布在网络上，半个小时之后全网热议话题才终于易位。
舆情鼎沸，人心惶恐。临近春节，整个城市陷入沉寂，所有女性，甚至是小女童，都被家人藏在家里，机关、企业、商超……所有办公营业的场所都没有人。连锁反应，大红色，一朝之间成了禁忌色。
“应该很意外，他刚才看你时是……男人看漂亮女孩的眼神。”林耀东想想门口保安的反应，“是不正常。”
绿城常年暖冬，冬季极少连降暴雪，谷雨仅有的五年记忆里，今年这是第一场大雪。因而路上的积雪很大程度影响了她的速度，她和林耀东说话的工夫，健步如飞的男子已距小区大门不足百米。
谷雨心中大急，这时候，一辆眼熟的Jeep在小区门口车辆落杆前急刹停下。
她内心一喜，林衡来了，黑衣男子将插翅难飞。这时候她压根忘了，从王磊家出来时她刻意甩掉了林衡。
小区保安走到Jeep车驾驶位置，林衡和何坤先后下车，林衡直接走向谷雨，何坤边登记边欣喜地冲谷雨打招呼，“谷警官。”
黑衣男子步子明显一滞。
保安先看向谷雨，脸上现出“原来她是警察”的释然，然后看向黑衣男子，“许志兵，他们都是来找你的……”
黑衣男子一听，旋风般向大门左侧人行通道冲去。
许志兵快，林衡更快。保安话音刚落，林衡已堵在人行通道出口处。
见通道被堵，许志兵转身就往回跑。目标明确，想避开林衡去抓谷雨，男女力量悬殊，而且跟来的女警显然不擅长在雪地里奔行。
谷雨相信自己的身手，见许志兵疯狂跑来，她一个漂亮的高抬腿旋风般向许志兵扫去。只是她那帅气的旋风腿并没有落到许志兵身上，因为她忘了她身后紧紧跟着她的林耀东。
林耀东没有料到谷雨会突然停步，脚下雪滑，他收势不及，直接撞向谷雨后背。
谷雨单脚着地，林耀东又是重量级，身形单薄的她稳不住身子，直接“飞”向许志兵。
林衡大惊，奈何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志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挟持谷雨在手。
林耀东的惊呼声中，许志兵掏出匕首抵在谷雨颈间，威胁林衡，“你，去胖子那边。”
谷雨颈间已有血痕涔出，林衡自然不敢拿谷雨的性命开玩笑，只是他还未移步，谷雨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向他，他默站原地紧盯着谷雨的眼睛，发现她既没有惧意也没有慌乱。看来她虽受制于人，思路却很清晰，她不要他受许志兵的胁迫，她需要他配合她。
谷雨颈间鲜血吓住林耀东，看林衡纹丝不动站在原地，顿时大怒，大声嘶吼，“那个谁……，你赶紧过来。”
林衡没听见般，仍紧紧盯着谷雨，他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干什么，他需要快速做出反应，才能确保她不受伤。可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与他相望的她，眼神再一次开始迷茫。
自从和她相遇，她只要和他凝神相望，她双眼里总有短暂的迷茫，有短暂的意识迷失，他太清楚现在她眼里的迷茫意味着什么，但在这节骨眼上，她绝对不能失去意识。
林衡迅速撇开目光望向林耀东，示意林耀东继续冲他大喊。许志兵双手微颤，说明心理素质不如王磊，他希望林耀东的“咆哮”能扰乱许志兵的心神。
林耀东不明白林衡的意思，他认为林衡纹丝不动是根本不顾忌谷雨生死，所以更加气极败坏，“那个谁……如果你是新调来的同事，你这种不救同事的行为，我保证明天，不，今天就会传遍全局。如果你不是同事，你上午在78号刚伤过人，我们不会替你担，现场就四个人，知道我们不担意味着什么吧。许志兵，你冷静些，你现在放开谷警官，袭警这条罪我们可以不追究……。”
谷雨并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的短暂失神，林衡撇开目光后她瞬间回神，发现林衡正用目光与林耀东交流，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他明明紧盯着她，明明是正等着配合她的模样，他什么时候看向林耀东了？不过，她现在没心思思索这个，她感觉许志兵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显然内心已经慌乱到了极点。机会难得，可林衡为什么还不看她？林衡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怪异，一副想看又不敢看她的模样？
林耀东喋喋不休，威胁完林衡威胁许志兵。
许志彬崩溃了，“胖子，你闭嘴！”
谷雨敏锐地察觉出机会来了，“林衡！”
林衡快速望向谷雨，目光相触的瞬间，谷雨快速望向林衡的脚面。林衡微不可见点头，向她示意，他已明白她的意思。
谷雨抬起早已蓄满力的右腿，用力跺向许志兵脚面的同时，左肩狠狠向后捣去。
许志兵心神早乱，又猝不及防间被谷雨反击，左边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开始向后趔趄，但下意识动作还在，手中匕首迅速下压。
谷雨擦着刀刃快速闪身而过，虽然脱离许志兵的钳制，但颈间鲜血喷涌而出。
林衡一个箭步上去，抱起谷雨的同时，一个旋风腿扫向许志兵，许志兵闷哼一声向地上倒去，只是他身子还未落地，林衡又一个高抬腿，运作迅猛力道凌厉，由上而下劈在许志兵头上，完美KO，许志兵直接晕死过去。
“何坤，开车。”林衡抱着谷雨冲向Jeep车。
绿城医学院，急诊科。
谷雨坐在床上，大夫一边给她缠绷带一边说：“你可真幸运，没有伤到颈外动脉，不然的话就不是在这里包扎了。”
“我一向运气好。”谷雨边打哈哈边用眼睛余光寻找林衡，找了一圈，没见林衡身影，心里不禁暗自嘀咕，“他去哪了？”
“找林衡？他上楼了。”何坤满脸狐疑盯着谷雨，“谷警官。”
“谷雨。”
“谷雨，你和林衡早就认识？”
“为什么这么问？”
“不对，你们昨天在安宁家园才认识。”何坤自言自语。
谷雨想知道林衡是怎么找到福元小区的，她明明甩掉了他，可他居然只落后不到十分钟，“他上楼干什么去了？”
“找神经内科张玮大夫。”急诊大夫侧头，看一眼谷雨，然后继续包扎，“还真是对疼痛不敏感，这么长的口子，换作一般人，早疼得受不了了。”
谷雨听得一愣，“他是因为我，上楼去找的医生？”
“是。他说你的疼痛感持续时间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觉得你刚受伤过疼痛感应该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疼痛感就会减弱或者消失。”
谷雨仔细回想一阵子，发现确如林衡发现的那样。
急诊大夫毫无吝啬对林衡的欣赏，“他真是细心的男人。”
谷雨心底有股热流缓缓流淌，她知道她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但她又阻止不了这种感觉的出现和蔓延。她需要转移注意力，于是看向何坤，“为什么觉得我和他早就认识？”
何坤一脸困惑，“刚认识的两个人，怎么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对方想干什么？这种程度，难道不是心有灵犀的恋人之间才会发生的情况吗？！”
谷雨一愣，确实，林衡总能轻易猜出她的心思。他明明是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她明明……很讨厌他，为什么会这样？
何坤十分认真盯着谷雨的脸，“你早就认识他？”
“不。我昨天第一次见到他。”
何坤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举到谷雨眼前。视频中，林衡把她压在车上，她痴了一般凝望着他的脸，视频拍摄时距离他们较远，视频没有声音，但很显然，她和他说了什么？确实地说，是她先说了什么，他震惊于她所说的内容，然后才开始和她交谈。
当时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印象，谷雨无比震惊，也无比慌乱，她能感觉到这两天她在林衡面前时有时候会不正常，但没料到是短暂地失去意识，为什么会这样？
何坤收回手机，仔细盯着视频，“从你的口型上看，你叫的是二……。”
在安宁家园林衡问她，为什么叫他‘二哥’，原来她真的叫了，她明明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叫他二哥？谷雨有些不安，也有些迷乱，“我没叫他二哥。
何坤望向谷雨，“我可没说是二哥。原来，你叫的是二哥。你为什么叫他二哥？”
谷雨内心莫名慌乱，果然，只要和林衡待在一起，她就会有状况，就会不正常，她不愿意何坤再问下去，也不想和林衡扯上关系，但在这之前，有些问题她必须要搞清楚，“何坤，你们为什么去找许志兵？”
何坤双眼一亮，“你知道我叫何坤？”
“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我叫何坤？”何坤一脸期待，“你为什么特意查我？”
“你们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从安宁家园到思念果岭，然后是今天的78号和福元小区，林衡的信息来源是哪里？谷雨百思不得其解，却又特别想知道。
“你怀疑我们，才查的我们。”何坤顿时失望，“我还以为是我比较帅。”
“嗯，你确实很帅。你们为什么去找许志兵？怎么找到的？”
前一句很敷衍，谷雨只想问后一句。何坤情绪瞬间低落，“为什么去找，你得问林衡。”
“你们怎么知道要去福元小区？”
“我查的呗。”何坤恹恹起身，他准备回车里休息一会儿，“我是干什么的，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肯定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你想知道林衡的信息，直接问他本人就好了。”
“原来是你查的，你果然厉害。”谷雨由衷夸赞，“何坤，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些信息。”
看谷雨脸上的狐疑变成了崇拜，何坤瞬间满血复活，“这你就找对人了，网络上，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我查不到的。”
谷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何坤，“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登录这个网站？”
看见照片那一刻，何坤满脸自信瞬间凝固，“这个……我查不了。能不能换个？”
“你查不了，还是不想查？”何坤都查不了的，以市局现有的计算机技术水平更难查到，谷雨顿时大急，“何坤，帮我一次，我以后我也会帮你。”
何坤犹豫不决，这张照片他见过，是林衡女朋友在暗网的拍卖信息，他已经答应林衡，会查出发布人地址，现在答应她也只是一举两得，可林衡愿意绿城市局的人插手吗？
“求你。”谷雨露出小女儿姿态，因为她觉得会有用，“就帮这一次。”
果不其然，何坤马上一脸花痴，“如果林衡同意，我就帮你。”
只是，何坤话音刚落，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臂，夺走他手中的电话。这种时刻来破坏气氛，他顿时大恼，愤愤望向来人，“你怎么回事……林衡，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林衡凝视着手机上的照片，这应该是从赵立华电脑上翻拍的，是赵垚，他苦苦找了五年的赵垚，他将会愧疚一生的女人。
谷雨敏锐地捕捉到林衡眼里的痛楚，他好像并没有发现照片不是赵垚，他观察力惊人，心思也细腻，她能发现的，他为什么发现不了？
谷雨思索时，林衡眼里的痛楚慢慢被绝望取代，说不清为什么，谷雨心里突然酸楚，头部伤口也毫无预兆突然巨痛，她迅速双手捧头，动作有点大，把正包扎伤口的大夫吓住了。
“你怎么了？你头部还有伤？不是对疼痛不敏感吗？怎么疼成这个样子。”大夫意外而吃惊，“邓护士，准备颅内术前检查。”
一个微胖护士从护士站方向飞奔而来，准备推床。
林衡一个箭步来到病床边，挡开邓护士。他迅速把谷雨平放在床上，双手插入她发间，运作轻柔在她伤口处按摩。几分钟后，谷雨面色舒缓，又揉几分钟，她慢慢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林衡，熟悉感扑面而来，昨天第一次相见与他对视时，她就是这种感觉。
林衡撇开目光，看向谷雨头部，“还疼吗？”
谷雨瞬间清醒，“手机给我。”
“这个，以你们局现有的技术和资源，你查不了。”林衡直接删除照片，递向谷雨。
谷雨刚抬起手。大夫生气地夺过，重新递给林衡，“家属拿着。患者，你头部今天没有外伤，是以前有旧伤吗？”
谷雨点头。
“旧伤今天需要复查吗？”
“不需要。”
“你对疼痛不敏感，却头痛成这样。你确定不检查？”
谷雨又点头。
大夫眉头紧皱，“那等我包扎完你再讲话可以吗？马上就完，很快。”
谷雨又点点头。
大夫这才转过头，交待微胖护士，“她不用检查了。”
微胖护士自跑过来，担忧的目光就一直在谷雨脸上和病历之间游离，这会儿一听大夫说不用检查，放心了似的松口气，等大夫包扎完。她才开口问：“你叫谷雨？”
护士问得奇怪，谷雨不明所以，于是又点点头。
“你有双胞胎姐妹？”
谷雨继续点头，“我有一个妹妹。”
“你没有随父姓吧？！”
谷雨愣了，这事除了家里人，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你认识我爸，还是我妈？”
“你妹妹身体还好吧？！”
“很好。”谷雨更加迷茫，“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随父姓？”
微胖护士又仔细打量谷雨一眼，边转身往护士站走边轻声咕哝，“像！真像！简直一模一样。”
谷雨一脸迷茫目送护士走远。一回头，看见大夫递给林衡一摞单据，他能送她来医院，她已经很感激了，哪敢让他代交费用，于是赶紧向林衡伸出手，“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林衡没听见般，向大夫提出要求，“她是不是需要留观？”
“她失血虽然较多，但受伤位置不算危险，她工作特殊，如果想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我希望留观半天。”林衡声音听似淡淡，但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很坚定。
大夫担忧地看向谷雨头部，“这样更好。”
“我可以走，我还有工作要处理。”谷雨翻身下床，低头穿鞋，动作迅速而流畅，丝毫不像刚受过伤的人。只是，穿好鞋起身时，头脑一阵晕眩，身子不受控制向侧方倒去。
林衡一把捞起她，打横抱回，平放在病床上，“根据你的体重测算，你的失血量不算少，你现在只是晕眩，硬撑着出去有可能会晕倒。如果你不想耽误工作，还是老老实实躺着。”
“可是……。”
“京广北路马砦社区，马凯，社区市场肉贩。林耀东已经去查了。”
“中原路王峰那边呢？”
“那不是你的范围。大夫，可以给她来点镇定剂。”
谷雨直接住嘴，闭上双眼，刚准备老老实实休息，突然意识到他知道的太多了，“你怎么知道马凯？”
林衡不再理会她，他闲闲望向何坤，淡淡地开口，“何坤，不能查的就不要查，不然以后连现在的生意也不会再有。”
赤裸裸的威胁，不过何坤很清楚，林衡说出的话，绝不会语言上威胁一下那么简单，“我现在是你的人，你让查什么我就查什么，你不让查的，我坚决不查。”
“你还挺喜欢拍小视频。”
见林衡伸出手，何坤赶紧把手机递上去，“当时你们真的很诡……。”
林衡抬眼，闲闲望向何坤。
何坤马上改口，“也不是特别喜欢。正好当时闲着，就随手拍了一条。”
林衡删掉小视频，把手机还给何坤，然后握着单据快步离开。途经护士站，他停下步子，“邓护士。”
外院门锁是旧式的，谷雨跟俞炜华学过开锁，两三下便已捅开，蹑着步子穿过院落，来到门前，开锁针片还未插进锁孔，门猛地从里面打开，一支强有力的胳膊伸出，把她往里面拽去。
谷雨反应极快，顺着被拽力道方向撞去的同时，快速踢出旋风腿。
对方显然早有预防，也显然比谷雨身手好出太多，谷雨只觉得对方手臂用力一收，她已被对方牢牢摁在怀里。
谷雨迅速而狠狠地向后捣出手肘，这是她的杀手锏，从警这几年，办案时她没有被对手控制住过，所以没有机会使用这招。这五年，她也就使用过两次，第一次是几年前与俞炜华切磋，俞炜华偷袭在先，她选择这招自救，当时俞炜华败得很惨。第二次是今天上午与林衡的交手，她败得很惨。
她觉得这一次她必胜无疑，但今天似乎很不走运。对手似乎很熟悉她的套路，她每一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她这一招虽然凌厉，但对方马上两臂齐上，居然十分轻易地把她牢牢搂在怀里。
谷雨大怒，右腿蓄力，正要反击。对手低头，俯在她耳边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况且你身上还有伤，别再自讨苦吃。”
虽说是才认识一天的人，但她与他等明天相遇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况且每见每落下风，因而虽然听起来是很有磁性的男低音，听在她耳中，也是无比刺耳，她抬起早已蓄满力的右腿，狠狠踩在他脚上，“放手。”
女人被制的常用招式，况且怀里的女人不是普通女人。林衡疼得面色微变，人仍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谷小雨，嫌犯很有可能已经在门口，如果你想尽快破案，最好还是配合我。”
“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查不到的人，谷雨觉得这才是直接而有效获得答案的方式。直觉中，他不想说的只会不说，他不会撒谎。
“你马上就会知道。”
“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这是实话，她不会相信她查不到身份信息的人。他的手臂很有力量，她自忖很难轻易挣脱，“放手。”
林衡放开谷雨，目光落在她手臂上，“你的伤，还疼吗？”
他看的地方，正是重新包扎的位置。原来，昨晚抱着他睡的梦并不是梦，是她真真切切抱着他不让他离开，真真切切哀求他不要离开。那是她意识不清时做的事，现在她才不要承认这些，谷雨掩饰住在心底泛滥的尴尬，“不疼。”
“真不疼？”昨晚他压着她胳膊时，她明明疼得眉头紧皱。
谷雨两颊火热，“我对疼痛不敏感。”
林衡若有所思盯一眼谷雨，然后走到门后站定，聚精会神盯着门外，对眼前的谷雨并不防备，“针管里残液成分化验结果是什么？”
“这个你不必知道。”林衡把整个背亮在她面前，这是绝佳的偷袭机会，谷雨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她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先她一步来到这里，但显然，他和她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别让你的人在外面晃悠。”
谷雨晃晃手机，“已经通知过了。”
林衡沉默一瞬，“DNA结果出来没有？”
“与赵垚的并不一致。”谷雨明知不该向身份不明的他透露这些，但她仍然选择实话实说。
林衡脸上的紧绷不易觉察间褪去，注意力再度集中到前面院子里，“针管残液是苯巴比妥钠，还是戊巴比妥钠？”
院子里悄无声息，林衡的身手又比她好，谷雨开始检查几个房间，“苯巴比妥钠。”
房间内设施与外面的老旧有着极大的反差，厨房和卫生间面积很大，设备很现代化，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大品牌的高端产品。谷雨推开第一间卧室的门，发现布置得很既温馨又雅致，第一感觉是女孩的卧室。
林衡回头望她一眼，“你要找的人在最后那间房，被灌了安眠药，人还没有醒。”
谷雨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动物麻醉剂有很多，你为什么只猜这两种？”
“第一，滴落物残迹性状有非挥发性麻醉剂特征，第二绿城市场流通的挥发性麻醉剂只有这两种。”
“你是法医？”赵立华也熟知各类药剂，谷雨想，也许他是其他省市的法医从业者。不过，有她查不到身份的国内法医吗？
林衡脸色仍淡淡的，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丁点弧度，小丫头，又套他话。
见他既不回答，也不接话。谷雨马上明白，这种直接有效的办法对他依然没用。她只好收起探究之心，推开最后那间房，满眼红色扑面而来，红色的窗帘，红色床上用品……，一个穿着大红长裙的少女面色安详平躺在床上。
谷雨快步上前，伸出两指放在少女颈动脉上，发现确如林衡所说，少女呼吸平衡，正在沉睡。
谷雨四下打量，目光被床头旁边的黑色铁皮矮箱所吸引，这应该是这间房里唯一的其他颜色。
谷雨走上前，戴上手套，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特大号的引流针形状的铁器，她拿起来，视力被满屋的红影响，看不出什么。她把红色窗帘掀开一角，被雪色映衬着黯淡天色透进窗来，就着光线，她很容易发现铁器尖端微卷的部位未清洗掉的黑色印记，很明确，那是干涸的血迹。
凶器与老赵分析的一致，与大号的引流针相似，物证有了。目标人物现在在床上躺着，人证也有了。谷雨轻轻吁出一口气，目标还活着，让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她准备出去，与林衡一起等凶手回来，手刚要从窗帘上松开，突然看到这幢旧楼居然还有后门。此刻，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半开的后门，惊愣地盯着她。
人瘦削、脖子略向前倾，看到的虽然是正面，但谷雨很确定，这个男子就是王磊。卧室窗子并没有装防盗窗，谷雨边推开窗子往外跳边大声叫林衡，“林衡，他在后门。”
林衡的速度超乎谷雨的意料，谷雨刚跳出窗子，就觉得一阵风拂过后背，她只看见他背影一闪，他已冲出后门。
门外，先传出林衡毫无情绪的声音，“让开。”
随之而起的是林耀东的惊呼，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闷哼声。
谷雨听得心里一紧，俞炜华现在还昏迷不醒，林耀东千万不能再出事，她一个箭步跃出后门，一眼看见林耀东脊背紧贴着院墙，正一脸惊诧盯着趴在地上闷声呻吟的王磊。
林耀东不是第一次出现场，也不是没有见过追捕的场面，能让他这种表情，谷雨心里不由一紧，步子更加快了。
王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被压在腹部下面的左小臂方向有血汩汩流出，血融化了雪，血水一瞬工夫便蔓延开来。
谷雨并没有看清王磊是怎么倒下的，也不清楚王磊伤在哪里。但有一点她很确定，这种恶徒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审判，她越过林衡就往王磊身边冲，准备去做紧急处理。
林衡一把拽回她，一脸淡漠地看着地上的王磊，“王磊，23岁， 绿城医科大学高材生，毕业后在绿城医学院实习，实习成绩优良，因为性格古怪不能融入团队，最后没能和医学院签订劳动合同。后来进了二环支路牛羊加工厂，工厂念及你是高材生，分配你到办公室，你却自荐为剔骨工，虽然仍不能融入团队，但因为你是技能最好的剔骨工，工厂便一直用着你。2016年起，你谈了对象，为了经济收入，你注册一间小公司，开始为绿城16家佳莱牛排店供半成品牛排。”
林衡语速很慢，说得很详细，说完这些，王磊身边已经一大滩血水，看起来很是恐怖。
林衡并不是警务人员，伤人致死需要负刑事责任，无论他现在是出于什么目的，谷雨觉得自己都不能再耽搁下去，她用力摔开他的手，“大东，打120。”
林衡用同一个动作，再次把谷雨快速拽回，但话仍是对着王磊说的，“人的血量占全身体重的7%到8%，你应该60KG左右，血量约4200至4800毫升，你现在失的血应该有400毫升，还没有超过总血量的10%，现在还没有问题。”
林衡低头看一眼腕表，“照你的的血流速度，5分钟后你会失血800至1000毫升，到时候你会手脚冰冷呼吸急促。你如果想继续装死，我们可以再陪你10分钟，你是学医的，应该明白10分钟后什么样。”
王磊仍一动不动。
林衡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他抬眼，望向对面的林耀东，“你通知王峰，救护车可以20分钟之后再到。”
林衡居然清楚队里的人员结构，林耀东迅速望向谷雨，谷雨则迅速抬头望向林衡。
林衡仿若不知谷雨一脸惊诧望着他，他仍静静盯着王磊，“或许，你想等文佳佳苏醒过来为你处理后事。”
谷雨惊讶地发现，林衡说到“文佳佳”时王磊的身体微颤一下，“处理后事”四字刚落音，王磊已迅速飞身而起，扑向林耀东，目标明确，装死不成，他想有人质在手。
林耀东显然已有准备，向侧面一闪而过。
林衡和谷雨的速度不相上下，动作也出奇地一致，都是一个高抬腿，目标也一致，都是王磊的后背，只不过，谷雨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她的一脚正好落在林衡脚背上。
两个人的力度下，王磊重重趴在地上，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锋利的匕首摔出很远。
谷雨快速收回脚，正满心尴尬想道歉的词，盯着林衡被踩那只脚的林耀东神来之笔开了口，“鞋底纹路一致，大小也趋于一致，两个印记边缘清晰，不是移动痕迹，奇怪，谷小雨，你一脚下去，他脚上怎么有两个你的鞋印？”
林衡似笑非笑望着谷雨。
谷雨气极败坏，“胖哥，你还不给王峰打电话？”
林耀东的注意力已从林衡的脚面转到王磊的脚底，压根没听出来“大东”变成了“胖哥”，对谷雨的情绪变化他毫无察觉，“刚才已经打过，120马上到。谷小雨，他的鞋印虽然与东站广场的纹理不同，但脚底右脚小脚趾部位很有特征，与红衣女尸前被积雪盖在最下面的那枚减层鞋印相似度很高。”
嫌疑人已经抓住，120鸣笛声也远远传来，还没有想好怎么道歉的谷雨想溜之大吉，“大东，这边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那女的醒了没有。”
见谷雨要溜，林衡淡淡地开了口，“谷小雨……。”
“谷雨。”
“谷雨，我想，你欠我一个道歉。”
“呃……作为市民，你勇于与凶徒作斗争的行为值得赞颂，所以你伤了人这事我可以替你担着，你不用向我道谢。”谷雨意图明显，坚决不道歉。
林衡轻易窥破谷雨的小心思，“这个事，我可以自己担。”
谷雨急着开溜，没听出林衡的言外之意，边说边转身就走，“我国《刑法》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担？你怎么担。”
林衡淡淡瞟一眼谷雨的背影，然后转头交待林耀东，“把人交给王峰后你也过来，78号应该是剔骨案的第一案发现场。”
“好。”林耀东应一声后觉察出不对劲，抬头望向林衡，发现他个子很高，与“高大”描述一致，他眼睛深邃，面部英气，与“帅气”描述似乎也一致，他试探着问：“你是……新来的同事？”
“转告王峰，京广北路和东站的人员暂时不要往回撤。”
“真有另外一个嫌疑人？”
“联系市交警大队，以火车东站为圆心，以五公里内为半径，紧密关注道路监控。”
林耀东心里一激灵，“还不只一个……”
林衡没接话，转身往78号去了。
想想他脚上的两个脚印，林耀东不禁替谷雨担心起来，于是冲着他的背影扬声再问：“在便利店里问这家伙信息的人是你吗？”
林衡已经踏进78号后门，没再回声。
林耀东突然想起一件事，迅速向78号跑去，“谷小雨，有消息了，东站方圆五公里内有九个人工作与牛肉加工有关……。”
福元小区，位于航海路与京广北路交叉口北300米左右，是拥有25幢多层居民楼的大型老旧小区。
中午时分，谷雨一行驱车赶到福元小区大门口的时候，纷扬的鹅毛大雪已随风飘远，小雪粒子开始不紧不慢往下砸。
保安小跑着来到驾驶位置，林耀东降下车窗玻璃进行入院登记。小区保安看见副驾驶位置上的谷雨身着大红羽绒，不禁多看她几眼。
谷雨内心沉重，根本没有留意周遭，自然不知大红衣物带给保安的巨大视觉冲击。东站方圆五公里内从事与牛肉加工有关的人共有九人。她们九点半从王磊家出来，现在是十二点，两个半小时排查了五个人，她庆幸的是前五个人没有问题，但更不安的也是这五个人没有问题。他们没问题，就意味着后面四个人肯定有问题。时间越晚，受制被害人生存机率越渺茫。
所以，排查完第五个之后，谷雨和王峰快速做了分工，居住地在京广北路附近的六、七号由谷雨这一队负责，居住在中原路附近的八、九号由王峰那一队负责。
第六个人姓许，名志兵，30岁，男性，未婚，裕达国贸西餐厅顶级厨师，一个人独居在福元小区最里侧的25号楼一楼。
保安转身离开又看了谷雨几眼。
林耀东驾车驶进小区，“小雨，你还是不要穿这件衣服了。”
“我挺喜欢这衣服。”
“这颜色让人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才会更有压力。”
“你为什么喜欢红色？”
“喜欢就是喜欢，需要原因吗？”五年来，在梦里，一人一尸身上的大红长裙每每让她毛骨悚然，她内心其实十分抗拒红色，但是她每次买衣服看中的最好看衣服无一例外是红色。这时候她会觉得，她身体里住着两个人，这两个人绝大多数是统一的，认知能够一致。但偶而会发生分岐，既而发生战争，分出胜负，最终由胜的一方做最后的决定。买红色衣服这事，就是其中的一项分岐。
林耀东辩不过谷雨，只好转移话题，“小雨，那男的不会是我们的新同事吧？！”
林耀东的言外之意很明确，如果林衡是同事，在王磊家时他们应该和林衡信息共享，而不是故意甩开他。
林衡不仅清楚队里的人员结构，甚至很清楚案件的走向，以他的身手和推理能力，如果成为她的同事，无论对剔骨案还是赵立华失踪案都很有帮助，可说不清为什么，谷雨内心抗拒与他同行。有他在的地方，她总有状况发生，“他只是身份不明的人。”
林耀东觉察到谷雨回避问题，他能感觉到她对那个男人的态度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去王磊家？”
“下次再见的时候，你问问他。”
“我们还会再见？！”
“见鬼的事发生过两次后，发生第三次的几率通常很大。”
“你们……。”后排还有同事，林耀东压低声音，“是不是有什么？”
“你想说什么？”
“他为什么去沿河路？”
“我哪知道。”
“去沿河路的事明明就我和你知道……。”言外之意很明显，他林耀东不认识，自然不是他向林衡透露的。
林衡的消息来源确实诡异，谷雨觉得他是同行的可能性很大。可在绿城，同行里有他的那种身手的，她不可能不认识。她对他有太多的疑问，可他是赵立华保护的人，她不能不顾忌。林耀东的怀疑，她不能反驳，也不能回答，于是使出杀手锏，“大东，你的话好多。”
林耀东如往常般，马上住口，专心开车，向小区里面驰去。
小区虽旧，内部规划却很好，道路横平竖直，路标清晰规范，林耀东很快来到25号楼。
25号楼最外侧是一单元，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在一单元的路边临时停车位停车。
谷雨刚下车，手机鸣响声划破静寂，她快速接通，听完之后说一句，“我知道了。”
林耀东看向她，“什么事？”
“王磊醒了。”本就心急如梵的谷雨更加急切，她想马上审讯王磊，想知道他为什么致敬五年前赵垚一案，想查出赵立华失踪的原因，想马上救回赵立华，可她又很清楚，这个地点与王晞哲设置的道路障碍最相符，排查同样刻不容缓。
林耀东懂谷雨的心思，他知道她急，说实话，他也急，“可以进行审讯？”
“可以。”谷雨提步往七单元方向急走。
林耀东和谷雨并行，“那个男人好厉害。”
林耀东说的没头没尾，可谷雨知道他说的是林衡，她引以为傲的身手在他面前接二连三翻车，她心里的不爽已到了极点，“他哪里厉害了？”
“情况那么紧急，他出手的位置既能让王磊逃不远，又避开了重要的器官，做到伤而不死这种程度，还不算厉害？！”
“明明是王磊想装死。”
“王磊即使不装死，继续逃，那个出血量，他又能逃多远。谷小雨，你在他面前为什么总是智商不在线？”
“你才智商不在线……。”
两人激烈辩论时，一位身着黑色羽绒服的男子脚步匆匆走出七单元。男子的目光先落在谷雨的大红棉衣上，停驻一瞬后目光上移，待看清谷雨的容貌，眼里掠过一丝惊艳，数秒之后才收回目光。
谷雨心里一警，黑衣男子看起来30岁左右，虽然不知许志兵的外貌特征，但年龄是相符的。
身影交错的瞬间，谷雨突然停步，对着男子大喝一声，“许志兵。”
男子被唬一跳，停步，面色微愠看着谷雨，“找志兵去他家找去，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谷雨嘴里道歉，双眼却紧紧盯着男子，“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男子一脸不高兴，抬手，遥指七单元方向，“志兵住七单元一楼东户。”
男子转身离去，谷雨盯着他的背影，“大东，你们去七单元。”
见谷雨去追黑衣男子，林耀东不放心，迅速追上她，“小雨，他有古怪？”
“现在，普通市民看到女孩出门会是什么反应？”
红裙少女那散瘫成肉泥的视频一直稳居热搜首位，直到今天上午十点，有人把“芭芘”端坐姿态的被害人网络截图和“怎么办？你还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机打体便签纸的合成照片发布在网络上，半个小时之后全网热议话题才终于易位。
舆情鼎沸，人心惶恐。临近春节，整个城市陷入沉寂，所有女性，甚至是小女童，都被家人藏在家里，机关、企业、商超……所有办公营业的场所都没有人。连锁反应，大红色，一朝之间成了禁忌色。
“应该很意外，他刚才看你时是……男人看漂亮女孩的眼神。”林耀东想想门口保安的反应，“是不正常。”
绿城常年暖冬，冬季极少连降暴雪，谷雨仅有的五年记忆里，今年这是第一场大雪。因而路上的积雪很大程度影响了她的速度，她和林耀东说话的工夫，健步如飞的男子已距小区大门不足百米。
谷雨心中大急，这时候，一辆眼熟的Jeep在小区门口车辆落杆前急刹停下。
她内心一喜，林衡来了，黑衣男子将插翅难飞。这时候她压根忘了，从王磊家出来时她刻意甩掉了林衡。
小区保安走到Jeep车驾驶位置，林衡和何坤先后下车，林衡直接走向谷雨，何坤边登记边欣喜地冲谷雨打招呼，“谷警官。”
黑衣男子步子明显一滞。
保安先看向谷雨，脸上现出“原来她是警察”的释然，然后看向黑衣男子，“许志兵，他们都是来找你的……”
黑衣男子一听，旋风般向大门左侧人行通道冲去。
许志兵快，林衡更快。保安话音刚落，林衡已堵在人行通道出口处。
见通道被堵，许志兵转身就往回跑。目标明确，想避开林衡去抓谷雨，男女力量悬殊，而且跟来的女警显然不擅长在雪地里奔行。
谷雨相信自己的身手，见许志兵疯狂跑来，她一个漂亮的高抬腿旋风般向许志兵扫去。只是她那帅气的旋风腿并没有落到许志兵身上，因为她忘了她身后紧紧跟着她的林耀东。
林耀东没有料到谷雨会突然停步，脚下雪滑，他收势不及，直接撞向谷雨后背。
谷雨单脚着地，林耀东又是重量级，身形单薄的她稳不住身子，直接“飞”向许志兵。
林衡大惊，奈何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志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挟持谷雨在手。
林耀东的惊呼声中，许志兵掏出匕首抵在谷雨颈间，威胁林衡，“你，去胖子那边。”
谷雨颈间已有血痕涔出，林衡自然不敢拿谷雨的性命开玩笑，只是他还未移步，谷雨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向他，他默站原地紧盯着谷雨的眼睛，发现她既没有惧意也没有慌乱。看来她虽受制于人，思路却很清晰，她不要他受许志兵的胁迫，她需要他配合她。
谷雨颈间鲜血吓住林耀东，看林衡纹丝不动站在原地，顿时大怒，大声嘶吼，“那个谁……，你赶紧过来。”
林衡没听见般，仍紧紧盯着谷雨，他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干什么，他需要快速做出反应，才能确保她不受伤。可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与他相望的她，眼神再一次开始迷茫。
自从和她相遇，她只要和他凝神相望，她双眼里总有短暂的迷茫，有短暂的意识迷失，他太清楚现在她眼里的迷茫意味着什么，但在这节骨眼上，她绝对不能失去意识。
林衡迅速撇开目光望向林耀东，示意林耀东继续冲他大喊。许志兵双手微颤，说明心理素质不如王磊，他希望林耀东的“咆哮”能扰乱许志兵的心神。
林耀东不明白林衡的意思，他认为林衡纹丝不动是根本不顾忌谷雨生死，所以更加气极败坏，“那个谁……如果你是新调来的同事，你这种不救同事的行为，我保证明天，不，今天就会传遍全局。如果你不是同事，你上午在78号刚伤过人，我们不会替你担，现场就四个人，知道我们不担意味着什么吧。许志兵，你冷静些，你现在放开谷警官，袭警这条罪我们可以不追究……。”
谷雨并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的短暂失神，林衡撇开目光后她瞬间回神，发现林衡正用目光与林耀东交流，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他明明紧盯着她，明明是正等着配合她的模样，他什么时候看向林耀东了？不过，她现在没心思思索这个，她感觉许志兵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显然内心已经慌乱到了极点。机会难得，可林衡为什么还不看她？林衡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怪异，一副想看又不敢看她的模样？
林耀东喋喋不休，威胁完林衡威胁许志兵。
许志彬崩溃了，“胖子，你闭嘴！”
谷雨敏锐地察觉出机会来了，“林衡！”
林衡快速望向谷雨，目光相触的瞬间，谷雨快速望向林衡的脚面。林衡微不可见点头，向她示意，他已明白她的意思。
谷雨抬起早已蓄满力的右腿，用力跺向许志兵脚面的同时，左肩狠狠向后捣去。
许志兵心神早乱，又猝不及防间被谷雨反击，左边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开始向后趔趄，但下意识动作还在，手中匕首迅速下压。
谷雨擦着刀刃快速闪身而过，虽然脱离许志兵的钳制，但颈间鲜血喷涌而出。
林衡一个箭步上去，抱起谷雨的同时，一个旋风腿扫向许志兵，许志兵闷哼一声向地上倒去，只是他身子还未落地，林衡又一个高抬腿，运作迅猛力道凌厉，由上而下劈在许志兵头上，完美KO，许志兵直接晕死过去。
“何坤，开车。”林衡抱着谷雨冲向Jeep车。
绿城医学院，急诊科。
谷雨坐在床上，大夫一边给她缠绷带一边说：“你可真幸运，没有伤到颈外动脉，不然的话就不是在这里包扎了。”
“我一向运气好。”谷雨边打哈哈边用眼睛余光寻找林衡，找了一圈，没见林衡身影，心里不禁暗自嘀咕，“他去哪了？”
“找林衡？他上楼了。”何坤满脸狐疑盯着谷雨，“谷警官。”
“谷雨。”
“谷雨，你和林衡早就认识？”
“为什么这么问？”
“不对，你们昨天在安宁家园才认识。”何坤自言自语。
谷雨想知道林衡是怎么找到福元小区的，她明明甩掉了他，可他居然只落后不到十分钟，“他上楼干什么去了？”
“找神经内科张玮大夫。”急诊大夫侧头，看一眼谷雨，然后继续包扎，“还真是对疼痛不敏感，这么长的口子，换作一般人，早疼得受不了了。”
谷雨听得一愣，“他是因为我，上楼去找的医生？”
“是。他说你的疼痛感持续时间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觉得你刚受伤过疼痛感应该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疼痛感就会减弱或者消失。”
谷雨仔细回想一阵子，发现确如林衡发现的那样。
急诊大夫毫无吝啬对林衡的欣赏，“他真是细心的男人。”
谷雨心底有股热流缓缓流淌，她知道她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但她又阻止不了这种感觉的出现和蔓延。她需要转移注意力，于是看向何坤，“为什么觉得我和他早就认识？”
何坤一脸困惑，“刚认识的两个人，怎么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对方想干什么？这种程度，难道不是心有灵犀的恋人之间才会发生的情况吗？！”
谷雨一愣，确实，林衡总能轻易猜出她的心思。他明明是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她明明……很讨厌他，为什么会这样？
何坤十分认真盯着谷雨的脸，“你早就认识他？”
“不。我昨天第一次见到他。”
何坤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举到谷雨眼前。视频中，林衡把她压在车上，她痴了一般凝望着他的脸，视频拍摄时距离他们较远，视频没有声音，但很显然，她和他说了什么？确实地说，是她先说了什么，他震惊于她所说的内容，然后才开始和她交谈。
当时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印象，谷雨无比震惊，也无比慌乱，她能感觉到这两天她在林衡面前时有时候会不正常，但没料到是短暂地失去意识，为什么会这样？
何坤收回手机，仔细盯着视频，“从你的口型上看，你叫的是二……。”
在安宁家园林衡问她，为什么叫他‘二哥’，原来她真的叫了，她明明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叫他二哥？谷雨有些不安，也有些迷乱，“我没叫他二哥。
何坤望向谷雨，“我可没说是二哥。原来，你叫的是二哥。你为什么叫他二哥？”
谷雨内心莫名慌乱，果然，只要和林衡待在一起，她就会有状况，就会不正常，她不愿意何坤再问下去，也不想和林衡扯上关系，但在这之前，有些问题她必须要搞清楚，“何坤，你们为什么去找许志兵？”
何坤双眼一亮，“你知道我叫何坤？”
“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我叫何坤？”何坤一脸期待，“你为什么特意查我？”
“你们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从安宁家园到思念果岭，然后是今天的78号和福元小区，林衡的信息来源是哪里？谷雨百思不得其解，却又特别想知道。
“你怀疑我们，才查的我们。”何坤顿时失望，“我还以为是我比较帅。”
“嗯，你确实很帅。你们为什么去找许志兵？怎么找到的？”
前一句很敷衍，谷雨只想问后一句。何坤情绪瞬间低落，“为什么去找，你得问林衡。”
“你们怎么知道要去福元小区？”
“我查的呗。”何坤恹恹起身，他准备回车里休息一会儿，“我是干什么的，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肯定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你想知道林衡的信息，直接问他本人就好了。”
“原来是你查的，你果然厉害。”谷雨由衷夸赞，“何坤，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些信息。”
看谷雨脸上的狐疑变成了崇拜，何坤瞬间满血复活，“这你就找对人了，网络上，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我查不到的。”
谷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何坤，“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登录这个网站？”
看见照片那一刻，何坤满脸自信瞬间凝固，“这个……我查不了。能不能换个？”
“你查不了，还是不想查？”何坤都查不了的，以市局现有的计算机技术水平更难查到，谷雨顿时大急，“何坤，帮我一次，我以后我也会帮你。”
何坤犹豫不决，这张照片他见过，是林衡女朋友在暗网的拍卖信息，他已经答应林衡，会查出发布人地址，现在答应她也只是一举两得，可林衡愿意绿城市局的人插手吗？
“求你。”谷雨露出小女儿姿态，因为她觉得会有用，“就帮这一次。”
果不其然，何坤马上一脸花痴，“如果林衡同意，我就帮你。”
只是，何坤话音刚落，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臂，夺走他手中的电话。这种时刻来破坏气氛，他顿时大恼，愤愤望向来人，“你怎么回事……林衡，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林衡凝视着手机上的照片，这应该是从赵立华电脑上翻拍的，是赵垚，他苦苦找了五年的赵垚，他将会愧疚一生的女人。
谷雨敏锐地捕捉到林衡眼里的痛楚，他好像并没有发现照片不是赵垚，他观察力惊人，心思也细腻，她能发现的，他为什么发现不了？
谷雨思索时，林衡眼里的痛楚慢慢被绝望取代，说不清为什么，谷雨心里突然酸楚，头部伤口也毫无预兆突然巨痛，她迅速双手捧头，动作有点大，把正包扎伤口的大夫吓住了。
“你怎么了？你头部还有伤？不是对疼痛不敏感吗？怎么疼成这个样子。”大夫意外而吃惊，“邓护士，准备颅内术前检查。”
一个微胖护士从护士站方向飞奔而来，准备推床。
林衡一个箭步来到病床边，挡开邓护士。他迅速把谷雨平放在床上，双手插入她发间，运作轻柔在她伤口处按摩。几分钟后，谷雨面色舒缓，又揉几分钟，她慢慢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林衡，熟悉感扑面而来，昨天第一次相见与他对视时，她就是这种感觉。
林衡撇开目光，看向谷雨头部，“还疼吗？”
谷雨瞬间清醒，“手机给我。”
“这个，以你们局现有的技术和资源，你查不了。”林衡直接删除照片，递向谷雨。
谷雨刚抬起手。大夫生气地夺过，重新递给林衡，“家属拿着。患者，你头部今天没有外伤，是以前有旧伤吗？”
谷雨点头。
“旧伤今天需要复查吗？”
“不需要。”
“你对疼痛不敏感，却头痛成这样。你确定不检查？”
谷雨又点头。
大夫眉头紧皱，“那等我包扎完你再讲话可以吗？马上就完，很快。”
谷雨又点点头。
大夫这才转过头，交待微胖护士，“她不用检查了。”
微胖护士自跑过来，担忧的目光就一直在谷雨脸上和病历之间游离，这会儿一听大夫说不用检查，放心了似的松口气，等大夫包扎完。她才开口问：“你叫谷雨？”
护士问得奇怪，谷雨不明所以，于是又点点头。
“你有双胞胎姐妹？”
谷雨继续点头，“我有一个妹妹。”
“你没有随父姓吧？！”
谷雨愣了，这事除了家里人，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你认识我爸，还是我妈？”
“你妹妹身体还好吧？！”
“很好。”谷雨更加迷茫，“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随父姓？”
微胖护士又仔细打量谷雨一眼，边转身往护士站走边轻声咕哝，“像！真像！简直一模一样。”
谷雨一脸迷茫目送护士走远。一回头，看见大夫递给林衡一摞单据，他能送她来医院，她已经很感激了，哪敢让他代交费用，于是赶紧向林衡伸出手，“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林衡没听见般，向大夫提出要求，“她是不是需要留观？”
“她失血虽然较多，但受伤位置不算危险，她工作特殊，如果想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我希望留观半天。”林衡声音听似淡淡，但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很坚定。
大夫担忧地看向谷雨头部，“这样更好。”
“我可以走，我还有工作要处理。”谷雨翻身下床，低头穿鞋，动作迅速而流畅，丝毫不像刚受过伤的人。只是，穿好鞋起身时，头脑一阵晕眩，身子不受控制向侧方倒去。
林衡一把捞起她，打横抱回，平放在病床上，“根据你的体重测算，你的失血量不算少，你现在只是晕眩，硬撑着出去有可能会晕倒。如果你不想耽误工作，还是老老实实躺着。”
“可是……。”
“京广北路马砦社区，马凯，社区市场肉贩。林耀东已经去查了。”
“中原路王峰那边呢？”
“那不是你的范围。大夫，可以给她来点镇定剂。”
谷雨直接住嘴，闭上双眼，刚准备老老实实休息，突然意识到他知道的太多了，“你怎么知道马凯？”
林衡不再理会她，他闲闲望向何坤，淡淡地开口，“何坤，不能查的就不要查，不然以后连现在的生意也不会再有。”
赤裸裸的威胁，不过何坤很清楚，林衡说出的话，绝不会语言上威胁一下那么简单，“我现在是你的人，你让查什么我就查什么，你不让查的，我坚决不查。”
“你还挺喜欢拍小视频。”
见林衡伸出手，何坤赶紧把手机递上去，“当时你们真的很诡……。”
林衡抬眼，闲闲望向何坤。
何坤马上改口，“也不是特别喜欢。正好当时闲着，就随手拍了一条。”
林衡删掉小视频，把手机还给何坤，然后握着单据快步离开。途经护士站，他停下步子，“邓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