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天凉秋至时节

书名:吾家初长成 作者:雨微醺 本章字数:21345 下载APP
翌日,秋风横扫落叶,全城的梧桐似乎在一夜之间老去,由青转黄,或在阳光下哗哗作响,或簌簌于风中翻转纷落。
   晌午过后风势渐小,裴桑桑出门走到街头上去时发现好像一切都变了模样,道路两边更多的只余下光凸凸的枝桠,将天空分划成一块块碎片,寒意透过衣物的每一点针织缝隙在向自己渗透,一切在不可阻拦地走向孤零寒冬。
   裴桑桑一夜未能好睡后疲惫而沉默,明明毫无胃口,却就是还坚持要穿越一整个地区去学校找蒋西一起吃午餐。她不想一个人待着,因为感觉即便身处热闹街头也抑止不住的孤单感,还有茫然,她想身边有一个人在,此时唯一能想到的是蒋西。
   对于忽然来访的裴桑桑蒋西表现得又惊又喜,快步走近后笑着询问她怎么过来,也没有提前招呼,又担忧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裴桑桑话到嘴边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摇摇头挤出些笑容,说:“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两人一起用餐,裴桑桑对食物并无太多兴致,只是看着一桌之隔的蒋西渐渐定心下来,安慰自己人生并非只有茫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才稍显安心。
   “忽然来找我,又一直在走神,真的不想聊聊发生了什么吗?”蒋西看得出裴桑桑有心事就问到。
   裴桑桑闻声回神,挤出些笑容摇摇头,借口只是最近上班比较累,依旧没有解释内心所想,然后低眼继续用餐。
   午餐后蒋西返回学校上课,裴桑桑去医院上班,临别时蒋西将裴桑桑唤住让她在原地稍等,离开一会儿后再返回时手中握着几枝扎在一起的小花束。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论如何希望你能开心些。”
   裴桑桑接过花束,低头看着这些用心,因为感受到一份真诚关爱而获得安心平稳,暗自沉缓下一口憋闷在胸腔的气,好受许多。她抬头伸手拥抱蒋西,有些撒娇地轻轻摇晃着抬头望天,然后在他耳边说谢谢。在这么多事情之后,此时的蒋西是裴桑桑唯一感觉能欣慰与轻松的存在。
   一小时后,当裴桑桑带着花束前去医院打算准备提前上中班时,没料到在大厅见到熟人,宋璋亭。宋璋亭显然已到这儿有段时间,他在厅内握着手机踱步犹豫着,似乎还没想好要不要联系裴桑桑,直到裴桑桑从外面进来迎面遇上,他再没纠结的余地。
   随后,在医院的休息区二人坐下,裴桑桑给宋璋亭倒一杯水递过去并迅速打量了他。宋璋亭向来是个很干净整洁的人,但此时他穿着领口处已经有明显污迹的衬衫,外套分布着褶皱,胡茬也丛生密布,头发梳理过也难掩油腻,看样子这段时间他过得并不太舒心。
   当裴桑桑还在想着怎么样切入话题时,宋璋亭单刀直入的一开口,就让裴桑桑震惊得几乎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女生能怎样不用自己的证件办理生育档案吗?”
   “什么?”裴桑桑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出言反问确认。
   “我有个学生她好像怀孕了,我就是想想咨询一下,其实不是大事……”宋璋亭尝试着怎样扯个谎言将一切解释清楚,但也才仅是开口说至一半就再编不下去,即是因为他本性里的诚实本能特质,也是从裴桑桑的眼神中明白她已想透其中的事情,自己骗不过去。
   并没有过多的中间曲折,裴桑桑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知道了全部的情况。
   早在三年前,宋璋亭被一个叫文茹的女学生展开追求,起初宋璋亭只当是小姑娘对师长的崇拜作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还在收到情书后与文茹有过坦诚的交流,引导她应该专心于学业,享受大学时光,如果合适的话可以与同龄人展开恋爱,总之不会是自己。
   但宋璋亭明显低估了那个女学生的坚持,她总出现在自己的课上、自己的经过的楼道中、一切他参加的活动里,并且固定每周一封的手写情书夹到他的教案册本中。久而久之,宋璋亭的心态产生了变化,他也说不清是被对方的坚持打动还是自己的虚荣心作祟,总之开始默认接受这样的追求,并且在经过一年后从单方面的坚持后他开始有回应的接触,一来二去,这段不能向外人道出的情事成为两人间的秘密。
   不论是出于职业操守还是自己一直以来的道德准则,宋璋亭知道这是不应该展开的情感线,但人性里的那些灰色侥幸又推着他不断在这条线上向前走,越来越远,越来越亲密,直到相交到一起合成为一根导火索,疯狂又危险的向前延伸。
   宋璋亭知道很可能有一天可能会遇到个火星将这根导火索引燃,然后把一切炸得天翻地覆,但又总掩耳盗铃式的以为能够瞒天过海,直到今时今日。
   “所以,两年前你和我大姐声称开始交往时,其实就在和那个文茹在往来,对吗?”裴桑桑问。
   “是,当时我很慌乱,加上我母亲一直催着应该恋爱结婚。我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我和文茹的事,想耳根安静些,正好你大姐也遇到被催婚的事,她私下在筹备考试想从系统里出来,于是我们商议后定下约定,都图个清静。”宋璋亭点头。
   “宋阿姨一直希望你和我大姐结婚,她不知道这些吗?”裴桑桑再问。
   “我母亲当然不知道。”宋璋亭否认,之后再将话题拉回主线,询问裴桑桑是否有关系与办法能绕开系统帮助自己。
   “没有办法,必须本人信息资料,这种事情不可能匿名。”裴桑桑摇头。
   得到答案后宋璋亭起身离开,他最后还拜托裴桑桑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请她务必保密。裴桑桑看着他离开却想到了自己曾在楼道里听见的对话,于是为了求一个确定答案,她唤停从旁边经过的冯珍,带她到公用电话台边,请她按自己所说的讲一通电话。
   裴桑桑的电话打到宋家,然后由冯珍自称是文茹的家人,含糊地询问宋母知不知道宋璋亭与文茹之间的事,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之后是无声的挂断。
   宋母一言未发,但也于这样的沉默无声中让裴桑桑获得准确答案,她知道一切,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学生在秘密恋爱,还一直想促成大姐和她儿子的婚事,何其自私,甚至恶毒。如果不是裴男从头至尾就没想过妥协于那场被身边众人看好的“合适”婚姻,现在的一切都不敢想像是有多可怕。
   在这样的震惊与慌乱中,裴桑桑找到一处角落拔通了陈慧秋的电话,她想将自己所获知的消息告诉她,因为宋母是陈慧秋最好的朋友,她应该第一个知道这个谎言。
   但是,裴桑桑怎么也没料到,接起陈慧秋手机的那个人就是宋母。
   “是桑桑吗?”一声询问传来时,裴桑桑差点走露情绪。
   “是,是我。”
   “你妈妈正在洗手间收拾头发,我们准备稍后一起去看几处楼盘。”
   “没事,您……您怎么有空陪我妈四处跑呢。”
   “这话说的,眼下也只有我能陪她四处看房吧,否则还能有谁呢。再没空,也得抽出时间呀。”宋母在那边笑说到。
   “麻……麻烦您了。”裴桑心虚地说着。
   “太客气了,我和你妈妈是几十年的姐妹朋友,这时候当然要支持她,应该的。”宋母温柔地笑着回应,一如寻常态度。
   随着些关门和脚步声,陈慧秋接过手机询问裴桑桑找自己是否有事,裴桑桑胡乱地思考着然后编了个理由称替裴诚诚报平安,转告他今天一切都好,随后匆匆结束通话。
   裴桑桑不知道要怎么办,如果揭穿宋家隐瞒的谎言,那么陈慧秋与宋母这几十年的情谊将会如何?陈慧秋已经很不容易,自己怎么能再雪上加霜,最重要的是掀露出残酷真相后自己又能怎么收场呢。
   与此同时的城市另一边,裴男随同众人一起来到大会议室,见赵明理已经坐在会议桌前,稍等片刻后便见到了由几位高管随行陪同而来的老板蒋国仁。蒋国仁已经一头白发,人也看着清瘦病态,但又比所有人预想的更精神健硕,眼神里透着不输年轻人的光。
   人事负责人宣布蒋国仁重回红杉的经营管理,同时还有数位在业界小有名气的能人加入,其中就包括一位高薪力邀的人才将接任一直虚悬的总监一职,名唤谭亦舟。
   当大多数人还在议论谭亦舟的过往履历时,裴男已经接到了人事的通知,因为冯德勤暂时不会来公司,她将作为谭亦舟的临时助理协助其熟悉红杉,进入工作状态,接手冯德勤之前所有参与的项目。
   随后,裴男由人事主管陪同,带着整理好的资料进到谭亦舟的办公室做交接介绍,一切稀松平常,有礼有节。等人事主管离开后,谭亦舟立即放下手中资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近裴男换了幅态度径直拥抱她。
   “小男,好久不见。”
   谭亦舟,那个曾让裴男在青春少女时期想追随进入同一所大学,奔赴同一个城市的人,在高中时他们一起度过懵懂的暧昧期,无数次在校内操场上漫步。多年未见,重逢时的一个拥抱令她心动紧张依旧,似如昨日。
   此时,正拿着谭亦舟新工作证件来交付的蒋东走到办公室外,透过并未并严实的门看到一切,稍作犹豫迟疑后,他将另一位拿着办公用品准备敲门送进去的同事拦下,以自己一并代送为由接过东西将人支开。之后,蒋东并未敲门,而是悄然将门关严实,并把门侧的提示板划至“请勿打扰”的提示后离开。
   午餐时,蒋国仁请一众高管用餐,谭亦舟以需要助理随身同行的理由将裴男带在身边参加了这个饭局,但到席间坐下后裴男才发现自己是唯一的普通员工。
   对此,谭亦舟非常直白地给出裴男极高的评价,他称已看过目前需要接手的所有项目,觉得在冯德勤之后裴男是唯一通晓全局事务的人,所以自己后续在红杉的工作绝对不能离开裴男的支持,并且也相信裴男有能力胜任更多的责任与事务。
   席间的人员都是会察言观色的高手,谭亦舟这样说话后自然就有人接话,裴男在红杉的工作期间的确是一直表现不错,能在冯德勤手下存活过来本就累积了不少好评,于是众人纷纷附和。几乎是顺水推舟式的,谭亦舟向蒋国仁提出了一个为期一月的特殊考核期,在接下来一个月内对裴男进行评测,如果通过就将她升为自己的特别助理。
   特别助理是在红杉体系里类同于主管级别的岗位,虽然是普通职员,但所享受的福利待遇等同主管级别,一般这个岗位就是储备主管人选,目前公司里数位在职主管都是从这个岗位上过度形成。
   答案几乎没有悬念,蒋国仁出于对谭亦舟初来乍到的面子和威信考虑,自然顺势应下这个提议,甚至还说了几句倚予厚的话给裴男,希望她不要因为前任领导的长假而多虑,接下来一心一意帮助谭亦舟就好。裴男则感觉到,谭亦舟是想用这样一个见面礼让裴男忘记冯德勤,和他绑到一起,真是有够放肆也有够聪明。
   说话间,蒋东作为随行部署的行政人员从旁与餐厅沟通各类安排事宜,他听到谭亦舟对裴男的极力夸赞,为其争取到蒋国仁的升职安排等等,都没有任何异样。待众人举杯恭贺鼓励裴男和谭亦舟这组新搭档俨然双剑合璧时,裴男下意识看向蒋东,蒋东冲她微笑,顺着其他众人一起举杯恭贺。
   当日下午,裴男按部就班地推进工作,将所有冯德勤经手的项目整理后转交给谭亦舟,但发现核心项目资料冯德勤并未进行完整交接。虽然可以重新来做,但会浪费不少时间做重复工作,影响项目进展,是个不大但够棘手的麻烦。
   到晚上下班时,裴男以已经与有人约为由拒绝了谭亦舟旧人生逢叙旧的邀请,谭亦舟似乎觉得这是个借口,便让裴男不用有压力,自己虽然目前是她的上司,但也是当年她认识的那个人。
   “你的电话一直没变,我的号码也特意一直续存,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会再重逢,都留给了对方机会。不用拘束,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时间,你会明白其实我一点没变。”
   谭亦舟说得很温和,一如当年她曾为之喜欢的那种模样,和煦且温柔,像透过树叶落下的阳光映在人身上,温热轻缓令人舒心。
   “明天见。”裴男微低下头作别。
   裴男当晚的确有约,她去一处餐厅见了冯德勤。
   冯德勤在这几天换了新款发型,柔软的黑长直,配上米色针织衫与浅色长裤,配上一只以优雅温柔为品牌定调的奢侈小包,俨然富家闲散妇人模样,半点看不出从前那股在办公室里的雷厉风行的严肃作派。
   根据冯德勤的讲述,这些都是她丈夫为她张罗安排订购的,那是个有控制欲且有征服欲的男人,对女人的品味也十年如一日的符合直男偏好,温柔贤淑,素雅恬淡,适当的时候说些好听话,不太过份的娇纵他都能接受。并且相比大多数苛刻控制开支的男人来讲他还鼓励冯德勤要有一定程度上的奢侈浪费,会大方的给够金钱鼓励用以购物挥霍,否则自己赚来的钱与成就像少了个体现的机会。妻子于这个男人而言也是个平台,呈现自己的成就,表彰自己的慷慨与包容,是个事业与家庭双赢的完美成功人士。
   “真的不打算回红杉了,就安心当个家庭妇女?”裴男询问,更在意实际些的事情。
   “不是我有没有打算,是我现在没有余地。”冯德勤笑说着,靠在沙发里缓缓转动指间的婚戒,然后又再说:“我前夫找了中间人沟通说和,会安排这几天内我同蒋国仁那边坐下来协商。他们提前告诉我,蒋国仁提出的要求是我道歉承认当年的错误。”
   “只是道歉就可以吗?”
   “当然,还有些附加条件,要我交出当年的一则录音,那算是我的底牌。”
   “什么录音?”
   “我不能说,你也不要问,不过说穿了也没什么,只是……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罢了。那个秘密,大约也是他这么多年忍下我的条件之一。”冯德勤不以为意地缓慢说着,之后似乎不想再就自己的事情多聊而问起裴男的情况,问及她今天公司的细节。
   对于裴男已成为新总监助理一事冯德勤丝毫不意外,她还在听完后建议裴男抓住这个机会,务必要取得谭亦舟的信任,在一个月后坐上特别助理的位子,并且要她利用好接下来的两个月摸清谭亦舟的一切行事风格与偏好,必要的时候掌握些他的秘密,可以不用,但一定要有。
   “为什么?”裴男反问。
   “试用期是三个月,你坐上特助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站稳脚。后面两个月如果顺利,这个谭亦舟会留下,你能继续跟着他。如果他不能留下你就要自保,并且在他走的时候给自己添加筹码,至少进入一个重要项目组当上负责人,把自己提上去。秘密,是你保住他留下是你自己的位置不要被换掉的底牌,也是如果必要时你将他赶走的利器。这是契机,可遇不可求,你的职场生涯运势真的不错,从我到这个谭亦舟,你都遇上了好踏板。”
   裴男觉得冯德勤说得太过阴暗,她对于谭亦舟也做不出来这种算计,那毕竟是自己青春年少时曾喜欢过的人。不过,她不想将自己的私事拿到桌面上谈论,便没有出言多说什么,只当默认了这则提醒。
   “我们算不得是朋友,其实你大可不必来这一趟,如果让红杉的人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我现得罪的是老板。”冯德勤又说。
   “的确。所以我来解答你的疑惑,让你知道公司内部的情况,作为交换条件我希望你能把手里所完成的项目资料全都给我。”
   “我为什么要给你呢。”冯德勤笑着反问。
   “帮我在他面前站稳脚,体现我的价值。”
   “这笔交换,我很吃亏呀,我完全可以拒绝。”冯德勤笑说。
   对于冯德勤的拒绝裴男也不意外,她同样还以微笑,说:“一如你刚才所说,做助理的要掌握些自己上司的秘密,可以不用但不可以没有。其实,你也曾是我的上司,不是吗?”
   听着裴男的话冯德勤不动声色,她似乎是在怀疑裴男虚张声势,于是裴男微微前倾身子隔着桌面朝她靠近些,再说:“那些法务、律师、还有首都不可能有的烈日紫外线,一切其实有迹可寻的。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为做一个家庭主妇而筹备。”
   冯德勤微笑依旧,可眼底的那种完美的自信从容中还多了丝诧异彷徨,最后她笑着垂下眼眸,从旁边经过的服务生那里借来笔,抽出桌上的餐巾纸写下一串数字后折叠着递给裴男,说:“裴男,留着我的电话,哪天不想待在红杉的时候联系我,我会给你个位置。”
   随后冯德勤起身离开,告诉裴男这一餐由她埋单,因为是她应该的。几分钟后裴男手机邮件发来提醒,她的收到源于冯德勤发来的邮件,得到所有缺失的未交接资料。
   裴男回到公寓时已经有些晚,但却没有见到裴诚诚,而且屋里的东西已经收拾过没留下任何痕迹。她心中有点担忧地拔出电话想弄清楚他去了,却没料到接起裴诚诚电话的人是蒋东。
   下楼去到蒋东的家中时,裴男见到裴诚诚正套着穿戴仪器沉浸于游戏当中,身上穿着蒋东的衣服与鞋子,旁边次卧的门半开着,看样子他已经将自己的东西都摆在里面住下。
   面对裴男的疑惑蒋东给出的理由也着实站得稳脚,毕竟裴诚诚是个成年男生,在裴男的小公寓里打地铺实在不方便,一层之隔的他这里有空房间,即然不能邀请裴男过来住,那就邀请裴诚诚解决掉问题的根源。
   而裴诚诚对此也毫无疑议,一间独立的房间和舒适的床铺,还有闲置在这里的游戏设备可比在楼上的小公寓打地铺强得多。待他结束完一局游戏,还顺势搭上蒋东的肩膀称兄道弟的叫起“哥”时,裴男几乎要净眉头拧得深入骨子里。
   “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脾性,随便就叫人哥。”
   “不叫哥,那叫什么?你们又没到到下一步,总不能直接叫姐夫。”
   裴男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是裴诚诚真的不明白自己所说的重点,还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是带着目性的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蒋东笑而不语,拿上水果请裴男到阳台坐下,裴男没有过多推辞。稍喝了一口饮料后裴男询问蒋东为什么一整天都没主动问问她和谭亦舟的事,她知道蒋东在门外见到了他们的拥抱。
   “我想,如果你想让我知道,会主动告诉我。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没必要追问。”
   “你总是把事情看得很理性且体面呀。”裴男笑着侧头调侃,然后又似止不住好奇一般再问:“你一直这样为人处事吗?我都怀疑你这种人会不会伤心难过,有没有过悲伤痛苦这种情绪,会不会有什么事能令你着急担心慌掉的时候。”
   “最好别让我因为你有些。”蒋东笑着举杯轻碰接下这则玩笑。
   “为什么。”
   “因为,那说明我爱上了你。爱是种很自私自利的感情,非理性的,失去体面,只会想要占有与得到,被爱是会失去自由的,你不会喜欢。”
   裴男第一次听到有人将爱这个话题描绘得如此负面,不过她并没有多想纠结,只当是蒋东接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夜景后稍有沉默,然后不问自答地解释了自己与谭亦舟的关系。
   那曾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喜欢上的异性,想过为他而奔赴远方,跨越山河,最后败于家庭的阻隔选择更保守的人生。多年后她为当初选择的人生路后悔,舍弃一切重新来过的时曾经错过的人也再次出现,一切像是上天的某种安排,她直到此时也不知道如何去看待。
   “从感情上来讲,他让你觉得人生有重新来过的惊喜。从利益上讲,他有能帮助你向前的条件,于情于理,他对你都有好处。且从对你的举荐来看,他显然有意再续前缘。”蒋东一语说破其中利害,靠在椅上翘起腿缓缓喝水。
   “这样的提议举荐即或许有旧情作祟,但也是种收买人心,他现在需要我帮他站稳。”
   “那么,你是希望旧情多一些,还是收买多一些?”蒋东侧头看向她询问。
   裴男不语,蒋东就又微笑说:“直白点说,这是道选择题,选我,或者他。”
   “你应该说些什么让我选你,不是吗?”
   “我不会试图说服你,那太具有功利性,是需要负责任的。甚至……如果我是你,我会选他,毕竟这真的是个绝佳的机会,即便没有多少旧情可燃,这种上升途径也可遇不可求。选他百利而无一害,选我……多少是不合乎情理,因为我给不了什么承诺。”
   裴男没有当场给出答案,她在迎接蒋东的目光后再下意识地侧头别开,因为想不出答案,最后只是放下杯子后借口时间已不早而起身离开。蒋东坐在那儿没有动,依旧翘着腿靠在那儿浅饮,连头都没回,直到在听到裴男关门的声音后失望地微垂眼睫。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裴桑桑结束一天的中班在凌晨返回家中,推门进入后见到陈慧秋正坐在餐桌前戴着耳机边看一本书,边在本小子上做着笔记。裴桑桑打招呼后走近坐下,经过询问得知裴立业在卧室里帮陈慧秋在改演说稿,所以陈慧秋就来客厅看书学习。
   “你们这是……关系缓和了?”裴桑桑试探询问。
   “他帮我改稿子,我包他一个月的早餐,他可划算啦。”陈慧秋边做着笔记边拖长声音解释,
   裴桑桑歪头看一眼书本封皮,见是本日语的常用沟通交注速成手册,便又笑问陈慧秋怎么开始看起这个了,难不成还想去日本。
   “对呀,我打算明年春天去看樱花,我算了算日子,再多学几个月应该就能自己坐车吃饭。”陈慧秋立即抬头解释。
   听此回答,裴桑桑才明白一切不是玩笑,陈慧秋真的有此打算。显然,她对离婚后的生活已经在做一系列的丰富计划筹备,并在付诸于行动。
   “您连省都没出过几趟,怎么想到要出国看花呢。”裴桑桑略有担忧地询问。
   “一直想,没机会而已,离婚了就不用再拖了。”陈慧秋边继续做着笔记边回答。
   说来说去又绕回离婚的话题,正好裴老太太从卧房出来倒水,听到这话便不由一声轻哼。裴桑桑不想在此时引发矛盾,就立即识趣儿地接话调转话题,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枚桔子来剥皮说今天和裴诚诚通过电话,他被昨晚裴立业的态度吓到,因为从没见过裴立业那么生气,不明白裴立业对做文艺工作的理解也是比其他人都要偏激。
   “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当文艺工作者的梦,那时候他喜欢摇滚,留长发,还染色,穿一身的铆钉配大链子,嘴里总叼着根烟,梦想是去首都组乐队当歌手,能把演唱会开去红磡。他气的不仅是诚诚,也大约是从诚诚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想到些别的吧。”
   “我爸喜欢摇滚?想当摇滚明星?”裴桑桑大为震惊。
   “嗯。只是后来现实把那些想法磨平了,剪掉长发,戒掉烟,听你奶奶的话脚踏实地进铁路系统,连早年收集的那些碟片也在个天气好的日子全搬到处荒地上一把火烧掉了,就再也没提过那些事情。”
   “怎么会这样,我这么多年,半点没看出来。”
   “谁没年轻过。不过,年轻是很奢侈且脆弱的,大多数人除了拿来回忆没别的用处,有的人连回忆都没留下,只有……遗憾。”陈慧秋说了些裴桑桑没明白的话,之后似乎是想到什么而中止话题,翻过一页书挥手让裴桑桑别再打扰自己学习。
   裴桑桑去找裴立业试探口风,想知道他对裴诚诚还有多少气,毕竟总让他留在裴男那儿不方便,还是要让他回家住。裴立业对此并没有松口,他坚持认为一切是裴诚诚的错误,如果裴诚诚不主动认错他也不会主动做什么,并且会在之后断掉所有生活费用。
   一切无功而返后裴桑桑去向裴老太太汇报当下的情况,其实这一切都是老太太私下让她去做的,因为觉得她合适充当中间人的角色。
   裴老太太听完裴桑桑的话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讲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只是走到床边坐下悠悠感叹,说:“这个家不能这么散了,不能这么散了呀。桑桑,你要帮奶奶。”
   经历这段时间的种种事情,裴桑桑其实对眼前的事情已没有多少对错的判断,更多的是迷茫与不解。她委婉试探着询问老太太,有没有想过可能真也需要考虑每个人自己的想法,才开了句头便被裴老太太的目光所堵回。
   “一个家就该有长幼尊卑,一代一人教育下一代,不让后辈走弯路。没人愿意当恶人,都想当个什么都不管的闲人,可那是不负责任,我就是想咱们家每个人都不出岔子。”
   “那您对我妈总在挑剔,其实也会让她失望吧。”
   “她心气儿高,我要是不挑剔她不更飘了?或许还觉得我们家配不上她呢。人都容易飘,我是时刻提醒后辈要老实本份才不会出错,要相信我这个过来人的眼光经验。桑桑,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口口相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要信奶奶。”
   “嗯。”半晌,裴桑桑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下裴老太太的叮嘱,保持了习惯性的乖顺。
   转眼又是数日过去,裴桑桑除了上班便是为蒋西筹备一件生日礼物,她去走访寻曾经的老师与同学,找一些旧时照片进行扫描复印,也去已成为废墟的地方重新拿起笔画一些东西,像是完型填空一样把当年待过的地方从记忆里找回来在画纸上呈现。
   在曾经的班主任那里裴桑桑找到一份旧通讯薄,她依次联系上面的同学,尽管大多数人已经再找不到,但好在有一些号码依旧,于是她又从同学们那里找到些旧时照片,其中包括一张众多家与学生的合影,那里面的蒋西与父母站在他身后。
   在归还通讯薄时班主任留下裴桑桑喝茶,说起班上的同学偶有会来拜访,今天正好就有一位要来,眼下已经到了楼下。裴桑桑好奇于会见到谁时那人带着水果到来,居然就是蒋西。
   在客厅相遇两人都是一愣,不过裴桑桑因为不想让蒋西知道自己的计划,就对来寻借东西的事闭口不提。蒋西将水果提去厨房时,裴桑桑隐约间听到对话,得知蒋西似乎在托班主任找什么东西,但因为年代久远而一无所获。
   两人在老师的家中喝完下午茶后才一起离开,步行在路上裴桑桑好奇他托班主任找什么,蒋西只笑了笑说小事情,然后转移话题询问裴桑桑在背着自己做什么,裴桑桑只摇头笑而不语,让他保持着期待的心等待即可。
   周末的午后,裴家三姐弟约在一处城中心的一家快餐厅见面。裴男刚刚结束上午的加班,裴桑桑准备晚些时候去上班,裴诚诚熬夜忙于毕业设计的赶稿后晚起赶来。
   裴桑桑作为如今唯一还住在家中的孩子简单地讲述目前的情况,离婚冷静期一天天在流逝,裴立业除了上班就是忙于帮陈慧秋处理稿子,陈慧秋热衷于看房和学习日语,两位当事人好像都不在意,唯有裴老太太最为着急想力挽狂澜把所有人都拉回正轨。
   如今家中,对裴男已无力再强求,对裴诚诚是还憋着一口闷气不低头。裴老太太让裴桑桑约二人出来主要还是想说服二人回家,裴桑桑不想忤逆老太太,但也没全照着转述那套大道理,更多的像是完成任务来这一趟,随便说了几句便问起他们的情况。
   裴男与谭亦舟的重逢令裴桑桑很意外,她知道这个学长曾对裴男有过不小的影响。二人在新工作内重逢,就不应该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更何况对方还能在事业上帮助裴男,即便是裴桑桑这种没有事业心的人也自然而然地觉得裴男应该抓紧机会。对此,裴男没有过多说什么,只是喝了口饮料后借口要再去买份薯条而暂时离开餐桌。
   “道理是明明白白的,都说是好机会应该抓住,那个人也这样说。可大姐还是纠结了这小半个月,你以为你说的这些,她不懂吗。”裴诚诚捻着根薯条一边咀嚼一边悠悠开口。
   “那个人?你说谁?”裴桑桑不解反问。
   “那位蒋先生。”裴诚诚对裴桑桑的没反应过来略有嫌弃,又说:“二姐,你不会真没看出来,他两人有关系吧。”
   “哦,也是,那大姐岂不是要在事业和感情上二选一?”
   “唉,我的二姐,你总算明白过来了。大姐那么拼上一切也要从头来过拼事业,在职场上吃得了苦,受得了气,可偏偏遇上这种困境也是挺狗血的。但现在事情就摆在这儿,像老天爷故意对症下药,为她出了道难题。”裴诚诚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薯条沾着酱回答。
   裴桑桑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良策,只得暗自摇头,之后转换话题问起裴诚诚的情况,说:“那你呢,你现在什么情况。”
   裴诚诚未及回答,随着一则消息传来他先摸过手机看了一眼,见到一连串的催款信息就沉下脸去,之后又在抬头时挤出笑容坐直了些身子,故作寻常地回答,说:“我都挺好呀,我能有什么。”
   三姐弟边聊边吃,用完餐后各自离开。走到路边时裴桑桑还是忍不住又小跑几追叔上裴男,鼓起勇气将宋璋亭和文茹的事讲给她听。出乎意料的是裴男格外冷静,这让裴桑桑才明白自己这个大姐什么都知道,一早看出宋璋亭另有恋情,只是从未在意。
   “大姐,你真的是好严实的一张嘴,什么都知道,还什么都不说。当初闹那么凶的时候你都没透露一个字为自己辩驳,硬背一口大锅。”裴桑桑有些失望的撅嘴。
   “说不说穿对我意义不大,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行。如果要向每个人解释理由,说明因果缘由,那多累呀,我更愿意把精力留给自己。”裴男笑着轻拍裴桑桑的手臂。
   “大姐,那你还有其他事明明知道,但不说穿的吗?你……还有多少秘密放在心底压着?”裴桑桑不禁好奇。
   “既然是秘密那就不能说,不能问。好啦,别瞎想太多,我先走了。”裴男挥挥手后先行离开。
   下午上班前,裴桑桑按提前所约的时间去蒋家拜访蒋太太,并且没有告诉蒋西。
   抵达时,蒋太太戴着帽子正在修剪花草,就让裴桑桑在廊下稍坐,然后询问裴桑桑为什么要找那些旧照片。裴桑桑没有隐瞒,直接说明是打算做一本童年时光的绘册作为蒋西的生日礼物。
   “你要给他过生日?”蒋太太闻言停下手中的剪刀,隔着花草望向裴桑桑。
   “对呀。我早先忘记了,所以打算给他重新补过一个生日。想来想去,觉得买什么礼物都不合适,既然童年对他那么重要,我打算做本手工册子送他,我在尽可能的收集一些素材,但是实在缺失少关于他的,所以希望您能帮我找找。”
   “他知道你在安排这些吗?”
   “当然不知道,我想给他个惊喜。”
   对于裴桑桑的期待与期待蒋太太欲言又止,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最后还是带裴桑桑上楼去取了旧相册,从中找到一些旧照片交给裴桑桑。
   “没有他们的全家福吗?”裴桑桑翻动照片后问到。
   “很遗憾,没有。那时候老爷子并不喜欢他的母亲,连带着不喜欢他父亲,所以……家里没有留下任何他们的照片。”
   裴桑桑有点失望遗憾,但也无可奈何,拿着东西向蒋太太道谢后离开。走出大门时裴桑桑遇上回家来的蒋东,二人打招呼后并未过多闲聊便擦肩经过。
   看到裴桑桑手上的照片后蒋东皱眉,迎上下楼来的蒋太太询问怎么回事,蒋太太摇头不语,而是问起蒋东这时候不在公司而忽然回家来的原因。
   “没事,就是想回家来看看您,陪您喝个下午茶。”蒋东边脱着外套边随口笑答。
   蒋太太上下略一打量,便看穿蒋东的回避与谎言,边下楼边说:“有人让你心烦不安了吗。是你父亲?不像,你已经过了会因为他而不安的阶段。工作的事应该也不会,你不会因为公事坐立难安到要回来找我这个妈妈图安心。那么……是人,应该还是位女孩……”
   终于,在蒋太太的分析下蒋东溃败,他握着手中的外套无奈地抬头看向台阶上的蒋太太耸肩,笑着近乎恳求一样请你她停下,说:“我亲爱的母亲大人,给我留点面子好吗?假装看不到这些,就一起喝杯茶,让我在您这儿待半天。”
   “发生了什么事?”蒋太太了解这个儿子,他是那种泰山崩于前也许都不会皱眉的人,如今发生了能令他这样沮丧不安的事,她很担忧。
   “我不知道,只是……心烦。”蒋东摇头,转身走过几步将外套搭到架子上,望着架子上的外套想起在来之前的事。
   时间回溯到一个小时前,裴男午餐后返回公司上班,穿过空旷的办公大厅到自己的位置上时便见到一束新鲜的花插在桌案前,再一抬头就能看到谭亦舟笑着冲她微笑。
   “怎么无缘无故忽然要送我花呢。”裴男笑着摆弄了花束问到。
   “那时候只是穷学生,送不起你礼物,希望还来得及弥补。”
   在谭亦舟的解释声中,裴男也看到花束中间放置着一只小盒,她于迟疑中伸手拿出后抬头望向谭亦舟,谭亦舟则微笑催促示意她打开。
   盖子打开后所见的东西令裴男意外,又多少不意外。意外的是那居然是一枚戒指,不意外的是这样的小小的丝绒盒子所盛装的东西太好猜,略一思考就会意识代表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务实主义的人,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而无际用处的人,所以就想直接主动些。当年的遗憾我们都身不由己,你有你的家庭,我有我的未来,不恰当的时间里遇上一道我们都无能为力的选择题,好在一切为时不晚,现在有机会再重来就不应该错过。
   当然,这不是要你立即给出答案的一件事情,只是我先表明我的态度,邀请你和我一起向前走。我把这枚戒指送给你,你考虑好了就能随时戴上,我们一起能拥有非常好的未来,不管是家庭或事业哪一方面。”
   当时的裴男握着小盒子低头未语,谭亦舟就又再说:“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会帮你的,相信我不会令你失望。当然,这不是交换条件,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不,不用太久,拖泥带水不是我的风格……”裴男给出了回应,一抬头的功夫看到几米之外拿着两杯咖啡的蒋东。
   蒋东见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迎撞上裴男的目光后如往常般露出礼貌微笑,将手里的一杯咖啡放到就近的桌上后若无其事地走开,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在转过大厅壁面的视线死角后蒋东才沉下面色,胸口起伏着,喉结滚动之余下意识将打理整齐的领带扯松,不能再故作平静,而是有种难受的慌乱胸闷充斥在身体内,他慌了,害怕下文与宣判。
   时间回到现在,蒋太太下楼走近蒋东,绕到他的面前打量他的神色,看清他更多想要藏匿的慌张后忍不住抬手轻碰他的脸颊,说:“你从不这样,你看起来……不止心烦,还在害怕和畏惧什么。不管是什么事,其实你应该明白,害怕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知道不应该,也不必要,可就是止不住。”蒋东将双手插入西裤的口袋,侧头望着衣架上的外套喃喃开口,像是回答蒋太太的话也像是对自己的所讲。
   另一边,裴桑桑赶到医院打卡后换衣服前去接班上岗,正巧遇上刘护士前来拆石膏,二人见面后微笑招呼,默契地并不因过去的事情多说。刘护士的骨折其实并未完全见好,但她坚持要拆,最后医生只得同意,但一再叮嘱她近期不能施力,要注意休息。
   裴桑桑不明白刘护士作为一个专业人士怎么会忽然这么倔强,要违背医理坚持提前拆除石膏,这像是拿自己的健康在任性。直到听冯珍说起听来的消息才知道,原来刘护士要与前夫就离婚的事进入调解阶段,如果调解不成就要开庭,她一向好面子自然要精心打扮出席,吊着石膏在她看来太过不精致,会破坏她的形象。
   “说到底,她还是不死心吧,想着自己精致漂亮又体面,还能有挽回的余地。真是天真又愚蠢呀,活了半辈子还这样想。”冯珍一边做着事一边有些嫌弃地说到。
   “要是你,你怎么办?”
   “要是我,早在一开始就会脱身,根本不会到这一步,还为别人弄骨折。感情是绳索,除了用来束缚人,毫无用处,亲情爱情都一样,自由才是最好的状态。”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就要断情绝爱一样,那刘药师怎么办。”
   裴桑桑边忙着消毒边随口玩笑着反问,本以为冯珍会说点什么反驳,但却迟迟没有回音。抬头时远远看到刘药师走过来,但见到有冯珍在他便特意绕行至另一端去,裴桑桑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冯珍在当晚凌晨下班后拉着裴桑桑到医院附近的摊子上吃宵夜,她点了酒水上桌,与裴桑桑碰杯后笑说当初也是坐在这里向她分享好消息,如今也要坐在这里分享结局。
   冯珍的父亲因事故被拘留,接下来要面临法律的追究,同时她的家庭面临巨额赔偿。而最令冯珍无能为力的是因为事故性质太过恶劣,经过报道后持续引起媒体与网络上的关注,如今事故相关的消息随处可见,她母亲在医院里撒泼打滚试图躲避赔偿的事被人做成恶搞视频遍布全网。她的邮箱与电话被曝光,每天收到无数诅咒与谩骂的消息,所以现在几乎不上网也不开手机,只为了躲避这些陌生人。
   刘药师是一直支持冯珍的,事发后从未说过要分开,为了她的安全考虑还每天接送她上下班。面对冯珍母亲的各种难听言语和以“彩礼”为噱头的条件谈判,刘药师都从没有半句怨言,给予了全部的包容与忍耐。直到昨天,刘药师又一次被人匿名以莫须有的原因举报失职,这已经是这个周的第三次,冯珍便知道一切已经是尽头,于是她先开了口。她觉得自己站在一条千疮百孔的破船上正在下沉,就不要再拉上个善良的无辜人士一起沉沦,这大概是她最后能还与刘药师的唯一馈赠——自由。
   冯珍说自己与刘药师的恋爱在小心冀冀的纠结中开始,始终担忧着有一天如果平衡被打破后将如何收场,她还没有安下心来一切就匆匆开始与结束,快到她几乎还没来得及认真感受这份感情是什么,如今回忆起来除了忧虑竟并无其他。
   “从小我就听人说爱这个东西,什么父母之爱,男女爱情等等,可我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没感受过,一直好奇,后来渐渐的就不好奇了,也不期待,觉得或许有的人生不会遇到这些东西,就像沙漠里不会长出大树。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块沙漠,一望无际,荒芜安静,我自己一个人走在上面就是全部的开始与结束。不侥幸地想要什么时或许会有惊喜发现,心怀期待是会遭天谴愚弄的。”冯珍一边笑说着,一边流下泪,然后低下头撑伏在桌边泣不成声。
   裴桑桑因无力为冯珍做些什么而红起眼睛,伸手抱住她,拍拂着她的后背请她要坚强地相信未来会好起来,她已经撑过了二十几年大大小小的麻烦,这次也一定能过去。
   “要撑过去,当然要撑过去,否则我前面的二十几年又为了什么呢,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才活下来走到今天,怎么放弃得起。我一定要在将来过上想要的生活,当个自由的人去想去的地方,离开所有想困住我的人和事。”冯珍伏在裴桑桑的肩头,紧紧攒着她的衣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着。
   深夜时分,待裴桑桑将冯珍送上回家的车后再自己打车抵达家中时,她意外于家中客厅中还有灯亮着,更意外于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的人是大姐裴男。
   陈慧秋也没睡,拿着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已十分干净的桌面,完全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观察裴男,见裴桑桑回家就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到房内说话。
   原来,裴男今天不请自回,在晚饭过后返回家借口要取些衣物。家里众人意外于她会主动回来,看她心事重重就询问是否有事,不过她只说没事,又主动说起目前工作上一切顺风顺水的事。之后裴男默不作声地陪着陈慧秋摘了盆豆角,没有提及离开,陈慧秋就主动说起她的床铺都照旧,太晚了就别回去,裴男点头应允留在家里住一晚。
   裴男搬出去住后这是第一次回来留宿,还是这种近乎于主动赖下的情况使裴家众人都觉得这不寻常,但又不好挑破追问,于是就询问裴桑桑是否知道发了生什么事。
   听到这种情况,裴桑桑其实立即就想到大约是因为谭亦秀和蒋东的事,不过她并不想如此贸然将大姐的私事说与家人听,以免再强起矛盾冲突,于是就只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匆匆敷衍过去。
   “你不回自己的公寓,是在躲人吗?”裴桑桑在洗漱躺下后终于找到机会,私下询问旁边床上的人。
   “怎么会这么想呢。”裴男淡淡反问。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犹豫不定,你……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决定吗。”
   “睡吧,很晚了。”裴男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拉过被子侧身,并没有接这个话题。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的某处酒店大堂内,裴诚诚靠坐在沙发上撑着额角打盹,直到酒店的工作人员过来柔声提醒这里不能过夜,他才赶紧打起精神坐直身子,解释自己并不是要在酒店大堂蹭过夜,而是在等人。
   “您在这儿已经坐了很久了,这是我们领班请的咖啡,您慢用。”有工作人员走近放下咖啡,笑得温柔亲和。
   “谢谢。”裴诚诚道谢接下咖啡,但心里明白这其实是人家委婉式的提醒,或者说是种施舍。大约他是被当作一种落魄失意到无处安身,所以要在酒店大堂打发时间的人。
   这样的误会令裴诚诚有些难过郁闷,但仔细再一想其实这也不算全部的误会,他的确现在一无所有,没处安身,自己这么晚了还守在酒店大堂,其实就是为了等经纪人回来谈一谈关于这段时间工作报酬的事情。
   划开手机后又看到一连串的还款提醒,各种平台都有,像是一条条催命符。这段时间他拆东墙补西墙,起初还能应付算得清帐目,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借了多少,要还多少。
   各种五花八门的网贷平台都在给他发消息,裴诚诚心烦地直接删除掉后关掉屏幕,狠狠喝上一大口咖啡,弓着后背将双肘撑在膝盖上,垂眼盯看面前的装饰花束,想到过几天就要到安琪的生日自己还没安排好怎么给她庆祝,便心里郁闷。
   正想到安琪,安琪就来了电话约他明天一起去逛街打卡新开的潮牌店,顺便讨论拍些新的素材更新账号,还有个网红线下聚会在下周,他们要先和经纪人沟通能不能去,现在他们签了公司,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经过同意。
   裴诚诚一如往常地让安琪做决定,尽量像是一切正常的说着话,但声音里的疲惫还是出卖了他。于是,安琪就狐疑地追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总是这么消沉。
   “我……我和家里闹了点矛盾,其实现在不住在家里。”
   “我家人为了方便,给我租了套房子在学校附近,如果你愿意可以搬来一起住。”安琪爽朗地提出方案。
   “没事,我能解决。”裴诚诚有自己的考虑,虽然与安琪已经交往许久,但还没有想过在同一屋檐的生活,于是委婉拒绝。不过,他心里那份感动与欣慰又无比真实,相比如今自己的左右为难,安琪几乎是唯一全心全力无条件支持自己,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说话间,裴诚诚看到酒店大门口处进来个熟悉的身影,他就匆匆与安琪结束通话,起身小跑着朝来人过去将人拦下。
   “原来是裴同学,你怎么在这儿?”经纪人似乎喝了许多酒,晕乎乎地晃动着,见到裴诚走近便顺势搭上他的肩膀。
   “我跟您提前约了的呀,是您说让我在酒店大堂等。”裴诚诚回答,意外于经纪人居然忘记了这事。
   “哦?有这么个事吗?那是我今天太忙,跟一帮资源方喝酒谈事,忙忘记了。来来来,走,我们去房间谈。”经纪人拉上裴诚诚朝电梯去。
   在经纪人的房间内裴诚诚帮忙倒水再取毛巾,一直耐着性子等到对方靠在沙发里舒服了才觉得时机合适,略有为难地开口说出来意,希望能够结算一些这段时间的报酬。
   “唉呀,裴同学,我们还没营收呢。”经纪人像是很不解地看向裴诚诚。
   “最近陆续去过不少活动,多少会有一些吧。”
   “是,是去过些地方,那些都是我争取来带你们上的资源,能去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报酬呢。唉……你们不懂这一行的规矩,你们都是网络上有些流量而已,实际带货能力有限,在甲方眼里其实没太多经济价值。我能让你们去那些活动站台露脸,还是靠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呢,就为你们打基础。也是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还以为出活动就能有收入。其实呀,你看每次的妆造、出行,还有一些人员行程的安排全都是要花钱的,我自己都还在给你们预支垫付呢。”经纪人开始倒起苦水。
   “那公司那里呢,我们签约后应该是有签约预付金可以申请,后期我们实现营收了再补扣回去。”
   “说是这样说,不过合约上有条款,要你们的数据达到一定程度才能申请,现在你们还什么都没做出来就张嘴要钱,这不好办。”经纪人唉声叹气地诉苦,看到裴诚诚的脸色产生了变化,就又赶紧再抢先找补说:“不过,你放心,我正好今天接触到一个软广植入的活儿,给接下来了,你们做下期视频植进去,我立马先垫现金给你。”
   经纪人说着从包里取出几支印满外文的小瓶子,告诉裴诚诚这是一款在国外非常流行的维生素,很多明星艺人都会吃,让他拿回去套在下期节目内。
   裴诚诚对这种东西不了解,也不认识上面印的文字,就提出自己的担忧觉得这可能不应该贸然推荐,但经纪人却连连摆手让他不要太老实,很快这东西就会有许多网红一起推荐,大家都在吃这碗饭,他没道理跟主流风向过不去。
   “裴同学,要吃这碗饭就得抓住时机快准狠,可不能瞻前顾后,你要相信我。这样吧,我单纯是以朋友身份个人先支付你一笔费用,到时候你们能赚钱了再还给我。”经纪人掏出手机开始操作,手指翻飞间又渐渐变了脸色,坐起些身子小心试探地前倾身体,笑说:“对了,还有个事儿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您说。”裴诚诚坦然接话。
   “你和安琪搭配在一起是挺好的,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单飞?你也知道,当网红其实很被动,要进娱乐圈才是长久发展的路。你也知道资源这东西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时候就只有单份儿名额,我其实更看好你,要是你有意思单飞我能给你安排走别的路,到时候赚的钱可就不是这种小打小闹的。”
   “我和安琪是一起签的,没有道理分开。况且,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安琪,我应该不会签约做现在这些工作。”
   “哦哦哦,明白,明白,年轻人感情好,好事情,好事情。我就是随口说说假设一种可能性,你别往心里去呀。当然,千万也不要和安琪提这些,免得她多想。我也真心觉得你们都不错,以后一起努力。我转给你了一笔钱,你先收着,不够再跟我说呀。”经纪人满脸笑容地说着,连连拍动裴诚诚的手臂。
   裴诚诚对经纪人提出单飞分开的想法其实很不舒服,因为他一直觉得对方是看中自己和安琪一起作为组合的特点才签约,会按早先的承诺给自己和安琪更多支持。而在签约后所有视频作品依旧是他和安琪在筹划,再交给雇佣的视频制作人员完成,经纪人所安排的不过是各种站台及去直播间的镶边工作,他有时候都茫然于自己到底是签了份怎么样的合约。如今还听到单飞建议,他第一次开始意识或许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完美。
   不过,这些事情也仅是裴诚诚在心里想着,看到收至账户中的钱,他暂时又安慰自己不要太偏激绝对,既然签了约就要有信任感,对方作为资深经纪人应该有他做事的道理,或许只是自己不懂这个行业而已。
   “你要相信我,只要听我的安排,以后你们有的是大把机会,我会让你们成为头部流量的,到时候名利双收,你们就是年轻有为的代名词,直接站到同龄人的金字塔尖上。人只要成功了说什么都是对的,是名言,人人都会崇拜你。”经纪人笑眯眯地拍动裴诚诚的肩膀,一再承诺与安抚。
   “嗯。”裴诚诚点头。
   转眼间,又是几日匆匆过去,城市的清晨渐渐开始有雾气笼罩,人们陆续戴起帽子与围巾抵御秋风,轻薄的夏装彻底被收入柜中不再适用。
   周末的午后,裴桑桑约蒋西到那片满是桂花的山上看日落,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仅余下下合适在户外活动的舒适日子,桂花也将在接下来的寒潮中凋零,她想抓住时机。
   裴桑桑特意比约定要更早抵达,待蒋西按时间到达时她笑着招手示意。蒋西看到裴桑桑满头汗意,边替她擦拭边问她是不是有事在瞒着自己,裴桑桑只笑而不语,拉他坐下一起吃着裴桑桑亲手准备的食物等待夕阳西下。
   “我在你房间看到过一幅没有完成的画,用的颜色非常漂亮,我一直好奇你要画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是夕阳的晚霞对不对?有机会你把它画完吧,应该很漂亮。”裴桑桑边剥着桔子,边眯眼望向远方的晚随口说到。
   蒋西稍愣,他望着远方的目光有难以言喻的神色泛起,悄然侧眸欲要望向裴桑桑,又因为不想被人察觉而将目光远投,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夕阳的最后一线弧光落下时裴桑桑敦促蒋西闭上眼睛想一个愿望,然后悄然绕到不远处的树后取出自己藏匿在那儿的蛋糕。蛋糕很精巧小只,但为了能够持续的保持低温不融化,裴桑桑用了超过几倍重量的降温箱一路提到山上。
   待蒋西在裴桑桑的提醒下再睁睁开眼睛时,见到面前是一只写着祝他生日快乐的蛋糕,裴桑桑站在他对面小心地护着蛋糕上那株橘黄色的光,笑盈盈地看着他。
   “生日快乐蒋西,虽然晚了些,但还好来得及。希望,你在新的一岁里快乐幸福。”
   此时,背后是夕阳晚霞投落的漫天余晖,逆光而立的裴桑桑周身都渡上一层不真实的霓虹颜色,晚风从背后吹来将她鬓角的散发吹向蒋西,身上的衣衫也轻轻翻飞,烛光映出的笑容真诚又温暖,一切鲜活生动到蒋西在怀疑这些是否真实存在。
   蒋西虽然早听过裴桑桑说会补送一份生日礼物,但却没想到会是眼前的场景,望着那只在风中摇曳的小小的烛光瞬间想到许多事情,有欢喜,有忧伤,有遗憾,有自责,如汹涌潮水迎面扑来,最后都归于一种虚无的孤单,如参天沙塔在眼前拔地而起后又溟灭消散在风中,最后依旧只余下自己。
   每个人每年都会有生日,对绝大多数人来讲,过生日是最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但是蒋西却已经很多年没有庆祝过生日,不曾收到过生日祝福。上一次有人这样捧着蛋糕与蜡烛走到蒋西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父亲在旁边拉着提琴演绎一曲悠扬的生日歌,橘色烛火下的一切恍如才是昨日又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久远到蒋西已经模糊忘记掉父母的具体面容长相。
   “许个愿望吧,快些,这里风很大。”蒋西望着眼前的一切出神,裴桑桑则护着蜡烛放久不见他动响于是催促提醒,因为实在担心会被晚风抢了吹灭蜡烛的先机。
   蒋西在提醒中回神,脸上浮现微笑,微微附身却不是去吹灭蜡烛,而是侧过头越过蛋糕与那点橘色火光轻吻裴桑桑的脸颊,温柔地说谢谢。
   在这样的轻吻中裴桑桑稍有大意失神,晚风便借着这个时机趁虚而入将蜡烛吹灭。
   几个小时后,裴桑桑心怀着喜悦与满意与蒋西作别返回家中,她为自己顺利安排布置了一个生日而小有自得,轻哼着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进门。
   家里安静极了,也没有开灯,她以为所有人都不在家,也没打算在客厅停留于是直接朝自己的卧室去,却不料刚转过沙发时猛然发现那里有一个人,吓得她不由惊叫。
   开灯后裴桑桑发现那是裴老太太,她才拍着自己受惊的心脏出声招呼,并询问老太太怎么不开灯坐在黑暗里。
   “我在想事情,不知不觉就天黑了。”裴老太太出声。
   “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裴桑桑一边倒水一边随口询问。
   “我在想,是时候联系一下妈妈的家人,或许能让你妈妈改变心意。”
   “我妈那边的家人?不是说我妈那边没有亲戚了吗。”
   “说来话长。没事,我自己安排,你听我的就行。”
   “哦……”裴桑桑不解,但还是应下。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蒋西带着裴桑桑所送的礼物回到家中,打开沙发边的台灯后靠坐下去,拆开包装看到里面的两件礼物,一条天青色的针织围巾,一本手工绘册。
   裴桑桑将自己手工制作的绘册送给蒋西,里面尽可能的还原了当初他们所待过的幼儿园和小学的模样,编辑排序一切能收集到的活动照片,用笔标着每一次信息,每一个曾经的同学与老师。
   在后面的照片页里,他还看到自己与父母和众人站在一起的合影,几十个人的大合照里他们看起来那么的模糊不清。但是,当翻过这一页照片后,目光所及之处不由令蒋西瞬间眼眶温热。那是一幅写实风格的手绘画,就按着几十人合影里的模样作为参照,一笔笔绘画出来的一张全家福。手绘全家福的扉页中间还夹着一张贺卡,是裴桑桑写给他的话。
   “嗨,蒋西,抱歉这份生日礼物来得有些晚,因为我的确已经太久没有动笔画过什么,不想太粗糙潦草,所以花费了些时间。我曾经一直好奇你为什么喜欢怀念过去,总在追溯童年时光,后来才明白童年于你而言的意义,希望这幅画你能够喜欢。
   这条围巾是我在经过橱窗时看见的,我一眼相中,觉得它很合适你,希望它能在接下来的寒冬里保护你,陪着你。而我,也是。”
   贺卡最后是一个俏皮的笑脸,依稀能够感受到裴桑桑在灯下写出这些文字时的笑容与期待。
   当蒋东提着一只袋子进门时,他很诧异家中有人却没有开灯,蒋西呆滞地坐在台光的一圈光润下对着条围巾发呆。蒋东打开客厅的灯,蒋西才回神抬头,意识到自己家里多了个人。
   “我按了门铃一直没有人应,以为你不在。”蒋东边脱着外套边解释自己的不请自入,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沙发上的人。
   蒋东走近,在看到蒋西所拿着的围巾和旁边摊放着的手绘册子后,顺手拿起那张贺卡,看清上面满怀真情心意的内容后不仅没有欣慰祝福,反而显露出担忧。
   “你没告诉过她吗?”蒋东问。
   “她没必要知道。”蒋西抬手拿过贺卡夹回绘册中,连带围巾一起收回盒子,之后转换话题问起蒋东忽然到来的原因,并将目光落到他提着的行李袋上。
   “我来借几住天。”
   “为什么?”
   “一个人待久了无聊,你正好有空房间。”蒋东不以为意地说着,在经过壁柜时顺手从包里抽出一只威士忌摆上去,还自带了两只杯子。
   “我家不兴喝酒。你也不应该多喝,当初戒掉时多难忘记了吗。”蒋西提醒。
   “别教训我,我才是你哥。”蒋东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提起自己的行李毫不客气地进入次卧。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裴男站在自己公寓的阳台上朝下看去,蒋东卧室的阳台上始终暗淡无光,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迟疑犹豫了许久后决定下楼去敲门。裴诚诚前来开门,裴男借口给他送一些面包过来,然后朝屋内张望。
   “大姐,我这儿不缺吃的,怎么忽然这么细心。”裴诚诚拿着面包袋打量裴男。
   “买多了,怕过期。”裴男随口应着,目光则越过裴诚诚在客厅寻视。
   “你是来找他的吧。他不在,而且未来一周都不住在这里。”
   “什么?”裴男意外反问。
   “他说去别处住一段时间,让我帮忙照看房子。”裴诚诚解释着,同时上下打量裴男,说:“大姐,你要是想找他又不是没手机,干嘛还要找借口来这里打探。想见又不主动见,还拿我当借口,这太不像你了。”
   裴男没接裴诚诚的话,在确认蒋东不在家后收回目光,随口说着晚安出门离开。
   站在楼道等待电梯时,裴男取出手机在与蒋东的对话栏里写出一条“你在哪儿”的信息,但却停在发送键前犹豫不决。在裴男还没来得及纠结出结果时,旁边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一个娇丽佳人走出来,裴男所有的犹豫瞬间消失,悄然垂下了手。
   妆容精致的蒂娜从旁边的电梯出来,径直走走向蒋东的家门,目光下视还能见到她手中提着的袋子里有一支威士忌。隔着十几米的楼道距离,裴男能看到蒂娜搞响门铃,裴诚诚开门后的解释,然后蒂娜再转身走向电梯离开。最终,二人在电梯口遇上。
   “嗨,这么巧。我来找他,带了他最喜欢的洒想给他个惊喜,没想到他不在家。”蒂娜笑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你们很认识很久了吗?”
   “嗯,非常久。刚认识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学生,他人生喝的第一杯酒就是我骗他喝的呢。”蒂娜笑说着,见下行的电梯到面前停下就进去挥了挥手作别。
   看着电梯关上金属门,裴男脸上故作从容寻常的笑容隐退,握紧手机沉了沉气,直到自己上行的电梯抵达,她才转身快步朝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