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的温度转瞬即逝，莫渚控制不住自己，上下颤栗，白净的脸上也飘起涔涔泪花。

　　莫言卿趁势往他嘴里扔了什么东西，莫渚下意识想吐，被捂紧着嘴巴咽下去。他呛到了，一瞬间，像有一股气流穿过嗓子，又干又涩。

　　单论莫言卿整个人来说，他自是不懂怜香惜玉的。随即掐着莫渚脖子的手一松，任人滚到地上磕碰。

　　“咳咳咳……子焉……陆子焉。”

　　强烈的反胃感接踵而至，莫渚精神恍惚，却还是撑着身子爬到陆子焉那里，两只手无措地往血肉上的大洞摁。

　　“陆子焉……”莫渚躬身抽泣，脸上梨花带雨哭得撕心裂肺，“陆子焉……你醒醒，陆子焉……”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那颗破碎的心脏。心里突然一阵搅痛，莫渚用嘴抽了几口气，牙床颤抖，脸色煞白，他蜷起身体吱唔：“陆……嗯啊……呃……”

　　不到三秒，剧烈得宛如蚀骨穿心般的痛感遍及全身，血肉好像在渐渐剥离，自己对躯体的感知也慢慢麻木。他咬紧牙关，这具躯壳除了痛好像就没有其它感觉了。

　　眼里的泪花不停泛滥，夹杂着滚滚恨意。莫渚忍痛，嵌着月痕的银瞳将视线偏了偏，那块近在咫尺的三角形瓷片吸引着他。

　　“陆子焉……等我。”

　　“我来，找你了……”

　　陆子焉的意识彻底昏迷前，耳边是痛苦的嗔唤与嘶吼。再次醒来时，耳边的声音又是焦急与迫切：“他刚刚忽然就昏了，我也……”

　　秦梳苏：“别急，我先看看……”

　　陆子焉呆滞睁眼，黑色的虹膜立刻折上一个人的样貌，他还活着。

　　瞧见莫渚，习惯性地唤一声，干枯的唇面相碰，语调孱弱无力，视线也迷离不清。

　　莫渚连忙关切：“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伤着了？有没有哪里痛？”

　　陆子焉摇头，眼神飘忽地摸到莫渚的手，牵出食指含进口中，让细牙在指腹上咬开。他咬破了莫渚的手指，甘锈的香甜里混着咸味儿。

　　指尖酥麻，莫渚对他这个举措表示懵圈，一旁的秦梳苏更是直接转了个身独自面墙思过。

　　舌苔上的颗粒蹭过指腹，不过片刻，手上留下几朵君子兰花纹。他松口，盯着自己咬出来的信息素图案发怔。

　　那张白净清澈的脸略显稚气，时而扇动的黑色眼眸清纯秀丽，看起来是对那种事一窍不通的人。

　　“子焉？”莫渚疑惑，陆子焉不以为然，拉着莫渚喊秦梳苏一起到甲板上去。

　　还未出门，莫渚连忙拽住他问：“我衣服呢？”

　　他现在衣衫不整，身上唯一一件儿大了不少的白色衬衫还是陆子焉的。

　　恍然间，记起“昨晚”陆子焉和莫渚酱酱酿酿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大把衣服撕破了，才导致现在只能拿陆子焉的衣服穿。

　　闷头想想，陆子焉去箱子里翻衣服，折腾半天，抱着一团很薄的衣服回来。

　　白色的，料子看起来很软很长。他没敢张嘴说话，而是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莫渚拿过衣服抖抖：“女装？”

　　一条白色的带蕾花边的连衣裙，后背是系线绑的那种，布料隐隐透光，还有一种独特的薰衣香。

　　先不论陆子焉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箱子里居然放女装，单是他敢拿给莫渚就已经是勇气可嘉了。

　　“先、先拿这个，凑合凑合，啊呀呀，总总总比没有或者破衣服强……”

　　莫渚隐隐吞声，憋着气在陆子焉的掩护下换好衣服。

　　总体来说穿这件其实还挺好看的，布料紧贴腰身，一湾锁骨深邃诱人，恍惚间似是拟可盛水，肌肤白嫩如婴，脊骨在丝线交织的网下也美不胜收。

　　一个难以评价的表情出现在莫渚脸上：我穿成这样出去怎么见人？你想让我把脸都丢光吗？

　　虽然在陆子焉看来，莫渚这样穿还挺好看的，有种清高禁欲系Omega混了些妩媚妖柔，给人又撩又拒、欲拒欲还的错觉。

　　“呃——”陆子焉无奈搓搓下巴，“那……把我的衬衫加外头。”

　　穿好衬衫，最起码大体上和休闲装没多少区别了，但硬说要莫渚以这样的打扮去人多的地方走一道，实在是羞赧。

　　去往甲板的路上让秦梳苏联系莫溪，自己集中精力感受唐迷的气息。与在蜂巢积木复制的房间里相比，甲板上更利于行动。

　　依旧是海波卷浪花，淡淡的海风拂过脸颊。他再次尝试联系唐迷，依旧未能得到反馈，心头难免焦灼。

　　莫渚两手捂肩，海上的早晨风色寒凉，他觉得冷。陆子焉搭着莫渚的头用信息素把人罩好，“秦叔，您有带表吗？”

　　秦梳苏从口袋里挑出随身携带的怀表，怀表的链子很长，是将整块特制材料直接熔铸而成的，可以说没有一点缝隙，却柔软得和寻常怀表链一样，拉伸韧性高，极不易断裂。

　　陆子焉接过瞅瞅：“您这表是好表吗？”

　　“当然是好的。”秦梳苏说，“一位合格的执事，每天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定怀表时间。”

　　这对他来说是基本功，更是几十年来的习惯。

　　陆子焉皱着眉把表还回来，秦梳苏看着表出神。

　　时间八点三十一分四十三秒，八点三十一分四十四秒，四十三秒，四十四秒……

　　表坏了。

　　秦梳苏着手调表，可无论转到几点几分，秒针只在四十三和四十四两个刻度上轮流转。

　　陆子焉心知肚明眼下情况不妙，蜂巢积木生效了，好在提前一起出了房间，可以不在迷宫里找人。

　　所以目前的问题是，在这个几乎可以模拟出所有非生命物的信息素空间中，那个叫莫言卿的还在。

　　海浪平静，秦梳苏也觉察到异样，看着陆子焉冥思苦想的样子，欲言又止。

　　这里，天上的云不会游荡，海面上的浪花总是同一时刻浮出又在同一瞬间湮灭，浪花出现的位置和拍打至船舷的高度一厘不差。

　　一个完全循环且封闭的空间，往往包含了更大的敌意。

　　就在三人一度沉默时，甲板上传来稳重有力的脚步声。

　　“我说人都跑哪里去了，原来都在甲板上。”

　　顷刻，船体向一侧倾斜，风帆猛然撕破，一块一块的碎得稀稀落落。游轮的金属构建在气流抽动下振鸣，破耳的刺鸣扎得人耳朵疼。

　　“不过，倒也省去了其他工作。”

　　那双暗色的紫罗兰眼眸里透出寒气，眼前这人，西装革履，胸口处别了一朵鸢尾装饰。这就是莫言卿，大鸢尾的压迫气场，只要站着，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莫渚怔愣，捏紧了拳头克制情绪，不可思意地念着：“莫言卿。”

　　这个让他憎恶至极的人，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莫言卿咧嘴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然而下一秒，大鸢尾信息素的压迫气场拧弯了金属，在平坦的甲板上掀起波浪般起伏的褶皱。

　　船体倾斜程度加重，势有向右侧翻入海的趋势。忽然，头顶蹦出数条锁链，它们缠紧游轮，从头到尾地扎进钢板，慢慢扶正了船的位置。

　　抬眼一望，一位长相俊挑，两眼画着桃红色眼线的执事悬停于空，他正轻拽着手中的铁链揽视全局。

　　陆子焉心里纳闷：“万藏遥，他不是纤伊斯表人格的执事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言卿突然向前，陆子焉下意识护住莫渚，一脸警剔地注视对方。

　　“哈哈哈。”莫言卿冷笑一声儿，“你就是，莫渚现在的Alpha？那我可得好好看看，这位年轻的先生，究竟是哪一点，值得被他相中。”

　　语气越来越沉，压迫感也随着鸢尾信息素弥漫而来，霎时，竟连身为Beta的秦梳苏也会感到畏惧。

　　双方距离渐渐缩短，陆子焉绷紧神经，手里已经攥好了拳。

　　莫言卿骤然止步，视线上扬瞟到万藏遥身上，木然半晌，不知道最后是不是叹了口气。

　　万藏遥敛着眼睛传达消息，而后闭眼静神，好像这场不怎么愉快的见面与他无关。

　　莫言卿收回视线，瞬闪至陆子焉身后，掐住右肩用力往后翻，左手挥拳朝陆子焉下巴砸。

　　陆子焉被迫挨了一拳，忍痛将莫渚推到秦梳苏手上，身体后倾一个蹲身连忙溜号，又迅速用肩膀顶着莫言卿的腹部将人弹开。

　　哪知莫言卿对此不屑一顾，仅凭着大鸢尾压迫就按趴陆子焉使其难以动弹。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况且万藏遥刚刚已经提醒过了。

　　无需恋战。

　　锃亮的黑皮鞋踩到脸边，莫言卿抓着陆子焉的领子往上提，猛然一个过肩摔砸到地上。他用了十成十的气力，甚至可以听到骨头开裂的闷响。

　　“不过如此。”

　　莫言卿抬脚踩住陆子焉的头颅，神色轻蔑，“绣花枕头，薄柸花瓶。莫渚自己相中的小白脸，也不过如此。”

　　语罢，踏着陆子焉的脸狠狠抵搓，霎时间有种踩死蝼蚁的即视感。

　　莫渚的情绪过激，秦梳苏为了保护他拦人不让上，只能唾口大骂：“莫言卿，畜牲！你放开他！有本事就冲我来！他和你没有关系！”

　　阴暗的冷眼一撇，莫言卿松了脚转步朝另一边走。突然，一只手死抓上他的脚踝。

　　“不许……碰他……”是陆子焉的拼死挣扎。

　　“哦——你还有力气啊。”莫言卿正身踢腿，挣脱他的手后立即踩脚，硬生生地把气都踱在那只手上。

　　“我好像听他说起过你。”莫言卿将下腭微微扬起，示意性地指了指万藏遥，“你叫陆子焉。”

　　踩手的力度忽地大了些，掌骨一度在咯吱作响。这种力度的摧残，手非折即废。

　　陆子焉咬牙忍下。

　　“君子兰Alpha，他们跟我说你其实很厉害，让我不用留情。可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呢？”

　　莫言卿的语气饱含不屑，来自历代强者的蔑视和嘲讽，在试图激怒陆子焉。

　　“我很好奇你的个人能力，向我展示它们，做一些无用的挣扎，我可以留你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陆子焉无动于终，他看见秦梳苏在和他打手势：不要。

　　莫言卿的可怖之处在于，一旦让他得到了你的信息素，那么你的一切弱点都将暴露在他的眼底。

　　过了好久，见陆子焉依旧一副不识抬举的模样，莫言卿无聊至极地扭头准备走，陆子焉趁机反扑，一堆绞链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禁锢。

　　顺着链条的方向看，万藏遥驱使绞链缠住了陆子焉的颈、手、肩，背，并牢牢缚在地上。

　　莫言卿离另外二人越来越近，秦梳苏挺身而出挡在前面，只听一阵铁锁哐哐寒响，他被绞链绑住，一点一点地跪下去。

　　现在只有莫言卿和莫渚可以自由活动，可紫鸢尾Alpha信息素扰乱了莫渚的精神力，让他呼吸困难，两腿发软，全身都使不上力。

　　莫言卿像拎小猫一样将莫渚拎起来，强行掰开莫渚的嘴，往里面塞一颗白色的东西，然后逼迫莫渚吞下。

　　陆子焉见过这个东西，上次回溯的时候，莫渚吃了那东西后腹痛欲裂，浑身痉挛抽搐，神志也恍惚不清。

　　做完这些后，莫言卿放开掐住莫渚的手，任由其滚到冷凉的甲板上等待药效发作。

　　“啊嗯……呃……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莫渚蜷起身体，蚀骨的痛感让他的声音稀碎杂乱。

　　莫言卿：“你和华琉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