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陆子焉还埋在里面,他两臂环着莫渚抱紧,肚子贴上腰背,鼻尖凑近颈间品尝淡雅的鸢尾清香。
他抓着莫渚的手,一点一点地抚摸消瘦的手背。
莫渚很瘦,指腹轻压,可以直接将手骨的形状掐出来。陆子焉暗暗纳闷Omega怎么能那么瘦啊,回头一定要多喂点吃的养养。
相比于之前的风雪列车,这次的轮船之旅倒是舒服地让他黏着莫渚你浓我浓地过了一天半。
唐迷消失后便再没出现过,轮船游行于阔海,在广袤的海间划出一条苍白的扇叶。
天色微醒,钻出房间到外面的小平台上透透气,伸个懒腰看渐渐明亮的海界线。
“陆焉,你什么时候玩够了,就回去。”
陆子焉猛然回首,身后却空无一人。
或许是想到什么过年往事,脑壳里抽抽风罢了。晾会儿凉,滚回去钻进被窝。
因为刚刚出去逛了几分钟,靠着莫渚的时候便格外暖和。莫渚被他冰凉的体表温度冻醒,睁眼哼声儿,翻了个身保持静止,嘴上却在有意无意地哼哼。
“醒了吗?”陆子焉问。
“……嗯。”
“还睡吗?”
“……不。”
他摸了把莫渚的头,收拾衣服给人穿好,又一起出去吃早饭。
今天是返航的日子,天气很好,秦梳苏早些时候来过,问些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还说预计明日凌晨船才会到码头。
临近正午,陆子焉让莫渚在房间里睡着后偷偷跑到甲板上,找一个偏僻角落,两个指节扣了扣围栏,试图让唐迷出现。
等了半天,海面风平浪静,一点消息都没有。
疑虑着唐迷还会去哪儿,尽管心里并不担心他,毕竟是个管理员,这个世界没有能为难唐迷的东西。除了陆子焉。
看久了风景也觉得乏味,慢悠悠地摇回去,房间里空荡荡的。
人呢?
陆子焉心脏一提,骤然狂撞的心跳令人不安。迅速调动连接窥探莫渚的处境,得到的讯息没有画面。
“呃嗯……你放开我!”
这个声音是莫渚的。
“别惊慌。乱动,是会伤到你的身体的。你现在不能受伤,知道吗?”
这个声音莫名耳熟,富有磁性,成熟稳重,应当是个Alpha。
“别碰我……恶心……”
莫渚的声音添了些隐忍,还有数不尽的愤怒。
陌生的声音轻笑,似乎并不在意莫渚说了什么,只平音小叙道:“你要听话一点,这样才像他。”
嘈杂中夹杂着莫渚的抗拒:“滚开……唔嗯……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那人静默,没隔几秒,莫渚忽然强忍着闷出几声痛楚:“放开……啊嗯……疼……”
陆子焉纠心若裂,有人在折磨他。
“嘘——”那个Alpha静了两秒,“我们被人发现了,莫渚。”
窥探的画面突然闪动,一双阴森的紫罗兰色眼瞳转动,陆子焉隔着画面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就好像有个很厉害的Alpha现在正盯着他打量。
随后眼前一黑,陆子焉失重般一头栽倒。
“子焉……”朦朦中有人叫他,“子焉……他为什么还不醒?”
“这个,有点难说。”
脖子上一阵刺痛,陆子焉迷迷糊糊睁眼,视线开始对焦。
“子焉醒了……他醒了。”
“看来这个方法还算有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莫渚盘腿坐陆子焉身上,现在穿的是陆子焉的衬衫,因为有点大,所以雪白的肩头滑了出来,露出带着点点淤青和斑红的脖子。
陆子焉头脑昏胀,隐约记得昏死前听到的动静。
没错,这应该是新一轮回溯。
他呆滞着撑起身,二话不说搂住莫渚,将脸埋进莫渚披着银丝的肩颈中,突然安静半晌,连一旁的秦梳苏都觉得他莫名其妙。
“你会没事的……莫渚。”
陆子焉小声咕哝,嗅着散发出来的鸢尾信息素的香味,贴得更紧了些。莫渚还处于懵怔状态,一下子被他这样对待还真有些不适应。
心里念叨着陆子焉是不是哪里受委屈了,举动怎么能这般不正常。虽然他平时也喜欢突然抱他,但这次尤为小心翼翼和珍惜。
无奈摸摸陆子焉的头,任其肆意倚靠自己。
秦梳苏闭眼装瞎,假借要收拾一下东西先行告辞。他走后,陆子焉咬着莫渚的颈侧一路走到嘴边,捧着Omega的脸颊温柔索取,趁着放肆的时间整理好思绪,捏着莫渚的脸问:“我们还有多久到家?”
虽然不明所以,但莫渚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是……早上八点十七分,大概凌晨一点之前会到港口,算上实际拖延的时间……日出之前可以到家。”
陆子焉点头,“那我们在下一次日出前回家。”
他用催眠信息素将莫渚哄睡,踮脚出门。秦梳苏在外面,陆子焉刚刚背着莫渚跟他打手势,让他在外面等自己。
基于上一次大回溯的失误,他没有将秦梳苏约到其它地方讲话,而是就地论事,半个人倚在门缝里往外探头。
“秦叔,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秦梳苏见他难得正经,点了头表示愿意倾听。
“莫渚有危险,有人要对他下手。”
听到这话的秦梳苏并不迟疑,他不认为陆子焉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转而问:“陆先生有应对方法吗?”
陆子焉咽唾沫:“保护他,直到下一次日出之前。”
总结规律,先排除了谈判方的手脚和动机,一是因为齐束死后他们无所作为,对于齐氏来说,一位小角色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再者谈判方没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出手,包括对付陆子焉。
上次回溯结束前听到的声音和瞳色分外眼熟,陆子焉断定自己是见过的,只是不清楚那个人是谁。
所以这艘游轮上的每一位乘客,都有可能对莫渚构成危胁。
他安排秦梳苏守着莫渚寸步不离,自己去联系莫溪。莫溪日里万机的没有接他的电话,他便让莫溪的助理带口信,加急口信——“陆,海,速来。”
很简言意骇了。
做完这些,立即尝试联系唐迷。有唐迷这个靠山自然是好,但是很可惜,依旧毫无讯息。
唐迷的消失也可能与这件事有关,不能放松警惕。
脚下的游轮猛然一晃,陆子焉扶着手边的栏杆站好,下意识开了连接感受莫渚那边的情况,然而画面一片空白。
又是,信息素隔离。
秦梳苏不是守着他吗?为什么会被信息素隔离起来?
没有时间揣测现下,陆子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迅速往房间里去。
现在确实很不对劲。游轮大厅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就连应该在固定候点的服务员和工作人员也都消失了。
莫渚的房间门是敞开的,里面同样空无一人。人都去哪了?陆子焉加速的心跳让人不安,他试图大声喊莫渚,回荡的声音一直在无尽延续。
不对。走廊的回音,不对。
他拔开腿跑,从这边跑向那边,跑了好久好久,走廊竟没有尽头。
照理来说一条走廊上只有二三十个房间,以他的速度不到两分钟就能跑到尽头。
他斜视着身边的门扉,门牌号和莫渚的房间是一样的,诧异地伸手去推,居然是莫渚和他的房间。
他不是跑了很远吗,怎么可能还原地。
抱着疑虑推开一下扇门,同样的房间,摆设一模一样。
一连推开七八扇门,这些房间都长得一样,陆子焉望向墙上的钟表,钟表在转动,显示时间九点零四。
心里惶恐,四面张望着随便进入一个房间。
桌上的水杯碎了一个在地上,破掉的瓷块里还盛着水。床铺上没有收拾过,被子半掀半堆,一只角被还顺着床缘落到地上。
他半跪下去,压低重心侧眼瞧,莫渚是自己下床的,应该是秦叔守在这里时醒了一回。
杯子摔到地面会有一个点先接触地板,然后整个杯子会碎成很多小碎片向四周飞散开来。碎杯子的残骸明显被人动过,四散的碎片中出现了一块干净的空地。
他趴下去,身体匍匐贴地,通过阳光反射辩认地上的水痕。
不出所料,水痕是不正常的线形,有人曾踩着水被拖拽着走过。会是莫渚吗?
陆子焉蹲起来,挪到碎杯子旁把杯子残骸捡起来试图拼好,拼来拼去,杯子少了一块近似三角形的杯肚。
“有人把杯子碎片带走了……”
随机进入另一间房间,以同样的方法观察水痕和碎杯子。
“永远重复的,一模一样……”
他一边想一边尝试建立连接,没有动静。突然想到什么,扭头望向房间墙壁的挂钟。挂钟显示九点零四。
陆子焉觉得不对劲,细细一盯,那钟一直只有秒针在两个刻度上反复横跳。
“永远相同,无限复制,维持在同一时间段里……麻烦了。”
蜂巢积木,某个十分难缠的人的个人能力。
陆子焉轻嗬一声,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里是某个人的信息素空间,一片由人支配或复制的囚笼。
在这里,所有的感官都会被欺骗,四周的景物永远不可能是真实的。陆子焉操控信息素覆盖自己的空间范围,凝定心神,景物随即模糊碎裂,待到幻想空间结束,陆子焉猛然回神,自己还在甲板上。
不知道真实时间,只能先去找秦梳苏他们汇合。能感觉到莫渚的位置未曾变动,等走到门前,陆子焉定住脚步,听见秦梳苏嘶声力竭地喊:“莫言卿,你放开小主!”
推门而入,秦梳苏倒在地上,四肢筋络尽数挑断,浑身上下都是血。
血迹的集中点,是一块三角形的瓷片。
“来客人了。”
莫言卿淡淡道,掐住莫渚脖子的手却未见松动。那双紫罗兰色的深瞳悄动,丝毫不为陆子焉的出现感到害怕或意外。
陆子焉急气攻心,迈步上前朝莫言卿那厮挥拳。他可不知道莫言卿是个怪物,当即被薅住手腕扭断了手,又一个虎爪被莫言卿破开胸膛。
滚烫的炽热随疼痛涌上大脑,身上猩红一片,袭卷全身的痛觉在麻木自己。陆子焉看着莫言卿一脸不屑地将手抽离自己的胸膛,刹时间呼吸困难,咚地应声倒地。
颅腔空鸣,陆子焉趴在地上,眼球鼓起,嘴缝呲开:“莫……莫……渚……”
莫渚垂下眼眸,亲眼看着陆子焉倒下去,一种难耐的绝望逼迫他撕开莫言卿掐死的嗓子干喊:“陆……子焉……陆子焉……”
秦梳苏眼神惊愕,痴了一般呆滞不动。
莫言卿神色平静,用沾着陆子焉胸膛血的手抚了一下莫渚的脸,“你看,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