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的“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这是练气。该文还介绍了Michael La Fargue的研究,后者认为《老子》是由一个团体创作出来的,这个团体最重要的活动就是一起self-cultivation(这个词不太好翻译,我们就粗略理解为练功好了)。Tateno Masami则论证《老子》的哲学体系是一种从修炼中获得的认知论与本体论的体系。(A Philosophical Analysis of the Laozi from an Ontological Perspective)[47]《庄子·徐无鬼》较为粗疏地谈到过这个道理:一个人两脚所踏的地方是很小的,要借助于没有踏到的地方才能到达远处;人的所知是很有限的,却可以依恃着所不知的而知晓天道。《庄子·则阳》说道:人们都重视自己的智慧所能够知道的,而不知道凭借着自己的智慧所不知道的而后知道的道理,这岂不是大大的迷惑吗。(这句话有点绕嘴,原文是: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 [48]但是《庄子·天地》在描述上古“至德之世”的时候,说那个时代是如此地自然无为,以至于事迹并不曾流传下来。 [49]关于第欧根尼的生活年代,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说他和亚里士多德是同时代人,这是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而2006年牛津新版的哲学史(A New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 by Sir Anthony Kenny)说他是柏拉图的同时代人。 [50]诞生于大约公元前一世纪的《以诺书》被认为是深深影响过《新约》教义的,甚至被一些早期的基督教神学家们视为正规的经典。该书对《创世记》做过这样的记载:天使把本该属于不传之秘的冶金术传授给了人类,所以受到了惩罚。这个情节自然让我们联想起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只是不清楚这到底说明了人类的某种共通的心理,还是说明了文化传承的某种谱系。 [51]桓谭《新论》也讲过这个故事,细节有些出入,结论是“虚言难以夺实”。其实这么评价相当苛刻,譬如秀才遇见兵,最妥帖的办法就是从俗,而不是说理。 [52]这几段话,楚简本只有“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接下来是“甚爱必大费,厚藏必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是主张知足寡欲以全身的。 [53]又见《列子·天瑞》。 [54]现代人已经习惯了佛教的六道轮回、善恶报应、投胎转世之类的说法,殊不知大家信仰的这些东西里的不少内容正是佛陀当年所反对的。在古代印度,推本溯源的话,轮回思想在佛陀之前早已经有了,大约是由刹帝利所创立,又为婆罗门所采信,更由此而发展出了业报理论。轮回理论在印度各个宗派当中都很流行,而佛陀所做的则是半接受、半否定,这个“半否定”就是否定了轮回的主体——简单说,一切事物都是因缘聚散,并不存在什么恒久远、永流传的东西,所以,一个恒常之“我”自然也是不存在的。佛门有一种比喻,说人就好比一座森林,森林并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集合名词,它是由许许多多的树木一起构成的,这些树木有的生、有的死、有的繁茂、有的凋谢,虽然看上去森林还是这片森林,但一个恒常不变的森林根本就不存在。同理,像军队、公司这种事物也是“不存在”的。人,也是一样。森林是许多树木的集合,这种“集合”按佛家的话说就是“蕴”。这种概念辨析玄妙复杂,确实很难搞清楚,所以佛教后来不同的派别对这个“蕴”是真还是幻的问题辩论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印度的一位大宗师世亲在他很著名的《俱舍论》里辨析“无我”,就论证森林(蕴)是一种“假有”。“假有”在佛教里是一个很复杂的概念,说法众多,《大智度论》分析假有,说有一种假有是“因缘会故有,因缘散故无”。如果我们把因缘替换成姻缘,可以用家庭来打比方:一男一女情投意合,结婚了,组成了一个家庭,家庭就是因为一段姻缘的出现而出现的,这就是“因缘会故有”;这一男一女结婚之后不久,缘分尽了,感情破裂,离婚了,这一离婚,家庭也就不存在了,是为“因缘散故无”。森林和军队也都是类似的情况,但这个假有和真有很快又会扯到一个唯心和唯物的问题。现在,如果我们多想一下:就算森林是假有,那树是不是真有呢?《俱舍论》的反对派《顺正理论》也拿森林和军队做例子论证过假有和实有,说树也是假有。好吧,就算树也是假有,但是,按我们现代的知识,所有物质实体无论是人还是狗,是石头还是沙子,都可以被分解为基本粒子。那么,这些基本粒子是不是作为物质实体而真实存在的呢?这问题在佛经里还真有答案。说一切有部(这是一个派别的名字,简称“有部”)提出过一个“极微”的概念,近乎原子论,是说一切物质都可以被分为最基本的、不可再分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极微”。世亲在《俱舍论》里就说极微是实有而非假有,甚至还告诉了我们极微有多大:是人的食指中节的二亿八千万分之一。(我们也许可以从此论证佛经里早就出现过纳米技术的理论源头了。)这就是标准答案吗?当然不是,大乘中观和瑜伽行派就说极微也是假有。这个分歧,近似于唯物和唯心的分歧。那我们听谁的话才对呢?这就要靠大家自己判断了。简单而唯物一些来讲,世间的一切都是无常生灭,如果有轮回的话,就好比一个人死了,尸体分解成若干基本元素,有些变成了河里的水,有些变成土里的铁,有些又被虫子吃了,再随着食物链的踪迹辗转生到了猪的身上。印度的龙军大师是阐述这个问题比较有名的人物,他在《弥兰陀王问经》里做过一个比喻,说轮回是怎么回事呢,就像有一支燃烧的蜡烛,你拿着这支燃烧的蜡烛去点燃一支新蜡烛,你会看到火从这支蜡烛传到了那支蜡烛上去。轮回的主体就像这个火一样,你既不能说新蜡烛上的火就是原来那支蜡烛上的火,也不能说这两支蜡烛上的火是毫无关系的。 [55]从车制来看,1989年河南淅川下寺出土了春秋中叶的楚国马车,辐条正是三十根。《淮南子·说林》也讲“毂立三十辐”,不过说的道理是这三十根辐条只有各尽其力、不互相妨碍,才能发挥作用;如果只留下一根辐条,抛弃其他的二十九根,车子就跑不起来。 [56]《庄子·外物》发挥过这个思想:先是惠子批评庄子的言论没用,庄子应对说:“一个人只有先明白什么是无用,才能和他谈什么是有用。以天地之大,而人所用的不过是一点立足之地而已,但若把立足之地以外的地方全都挖掉,人所立足的这一小块地方还有用吗?” [57]也有人用通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