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合作,双方都很重视,希望贵方可以在这些条件上达成认同。我相信,贵方能从其中获得不少好处。”
齐束一口闷了酒,举止斯文地用丝绢手帕擦嘴。莫渚心不在焉地嗯一声儿,也抿了口酒。
“所以在利益划分这一块,我们作出让步,四六分,您看……”
这方说着,陆子焉见莫渚喝了一口,也端起杯子打算品一品。酒刚到嘴边,莫渚突然脸色大变,气愤地把杯子猛地摔桌上。
而后看一眼陆子焉,语气深沉道:“喝什么喝?这是对莫氏不折不扣的挑衅!齐氏恣傲,敢以四六分跟本少爷谈讨价还价?不好意思,这断然不可。”
说罢,掀手将陆子焉手里的酒杯打翻,杯子哐哐啷啷地跌到地上,滚了个圈把好好的美酒洒了一地。陆子焉甚是无辜,听着杯子落地的声音,一时被吓得呆若木鸡。
齐束赶忙圆场,拦着莫渚嘴上说有事好商量,立刻又跑隔壁转。
两分钟的功夫,莫渚看起来还在气头上,齐束难免恭恭敬敬地降低了身份,答应道:“三七分,按照莫少爷的意思来。”
哪知莫渚眉眼紧闭,噤声半晌后给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论定:“一九分。”
一成比九成,他现在只怕是没有耐心和对面耗下去了。
齐束的脸唰一下子白了,木愣着没声儿,莫渚起身势作要走,他慌忙将人拦下来,说需要带莫渚亲自与议定员再细细商量商量,还望他给个机会。
莫渚屏了口有些紊乱的气息,斟酌着,也发现若是自己如此断然行事,只怕愈发不妥,就把陆子焉拉到一旁悄语:“你在这里也添乱,这样,你先去找秦叔,让他带你去客房里休息。和他们谈完,我就过去找你。”
打发人离开,齐束带莫渚走了。
议定员迎接他的房间只放了一张圆桌,五个身高肩宽的Alpha候在这儿。莫渚冷着脸进去,其中一个Alpha翻转了桌子上的沙漏,拐弯抹角道:“幸会,莫少爷。”
陆子焉独自回到会场大厅,他一个平平无奇的混子,在一群高谈阔论的成功人士间显得极不自然。
秦梳苏第一时间找到他,带他出了大厅,走到甲板上停下。秦梳苏背靠船舷,肘节抵着冰凉的钢板。
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张望四周,没有了身为执事时的拘谨,语气和神情也都轻松不少。
“陆先生,”秦梳苏抬头看着厚重的云层,企图用视线拨开云层,让太阳能够冒个头,“您以前看过海吗?”
何止看过,单凭跳过就已经完胜了大部分人。陆子焉强装镇定:“昂啊……啊,看过,怎么了?”
秦梳苏仰面凝神,“那您记得,第一次看海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
陆子焉搭着栏杆思考,“第一次看海,很久之前了,如果真说必须有什么感受,估计是觉得海很大吧。”
倾眼间,那些铺在海面的波浪搅着花白的泡沫飞进视野,海面无尽延伸,在海天相接的地方连成一条细线。
“海很大。”秦梳苏呐呐着,“我倒不这么觉得,与我而言,倒不如说海很空。”
“空?”陆子焉疑惑。
“对,空。”秦梳苏站好,迎面拥抱吹过来的海风。“你看,海那么大,有那么多水。水填满了海,让海变成蔚蓝的天空,可是除了水能填满它,世界上还有其他物质可以吗?海只有水了,没了水,它也就是一坑沟壑纵横的丘陵。”
以秦梳苏的道德理念,是极少说出这样不合理的话的。
“所以海其实很寂寞,它所拥有的,远比我们觉得它该拥有的要少得多。我第一次看见海的时候也觉得海很大,它有鱼类,珊瑚,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可是现在细细一想,却发现它只是空大,只是因为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填补空白,所以才大。”
陆子焉当然不明白秦梳苏究竟想表达什么,随便扯了几句话,秦梳苏送他回客房,临走前特意叮嘱说,除了他送来的酒水,一定不能吃游轮上的任何东西。
有听,但不多。
陆子焉回来后躺床上就睡了。时间嘀嗒,他听着游轮的长号和海浪,轻飘飘地做完一个梦。
“下车,我们到地儿了。”
陆子焉呜了两声儿睁眼,被莫渚拽下车后傻乎乎地愣在原地,他看着远处的游轮,一时间有些精神恍惚。
他盯着莫渚,伸手就捏莫渚的脸,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咕咕。
莫渚抬眼递过去一个关爱傻子的表情,摸着陆子焉的手扒拉下来,语气堪忧:“别睡迷糊了,上去之前先交代一下,这次的谈判是希望双方达成合作,你不用说话,看着就好。”他顿一声,“如果有人问你是谁,你就说你是我的……”
“未婚夫。”
陆子焉抢先答出来,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莫渚点头,二人一起登上游轮。
展会大厅上,莫渚左右应付,陆子焉无奈挤出人群,看着会场中心花里胡哨的孔雀,又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发呆。
发现齐束的那一刻,倒吸一口凉气,总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偷偷掩着人群避免与齐束碰面,转头将莫渚从人群里拉出来。
他抓着莫渚的手带着人往甲板上走,莫渚直感他神经大条,甩开手问:“陆子焉,你做什么?”
陆子焉心脏一沉,顿觉天旋地转,视线游走不定,眼神失焦,面色铁青,抓着莫渚的肩膀微颤,嘴里也嘀咕着听不清的句子。
莫渚扶着他担心,一面释放安抚信息素,一面问他:“你晕船吗?身体不适应吗?”
陆子焉一直摇头,嗓音低哑地制止他:“别,别给信息素。”
莫渚没听清,“啊?”一声后突然被陆子焉摁到冰凉的墙壁上,“别给我信息素,现在……不要……”
陆子焉手劲大了些,甚至比平时蛮不讲理的时候还要大。莫渚慌作一团,连忙道:“我去找秦叔,你等我。”
陆子焉脱力,手一松居然让莫渚走掉了。他单膝砰地一声跪下去,颅内耳鸣不断,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无法思考。
撑着墙面没头没尾地咳,脊背越咳越低,再次抬眼时,秦梳苏和莫渚正焦急地往这里赶。
“陆先生?”秦梳苏拍了拍陆子焉的脸,又掐了好一会儿穴位陆子焉才有反应。陆子焉神情迷糊,看着莫渚,声音不知为什么嘶了起来。
秦梳苏给他号脉,脸色掺杂着疑虑,却说没什么大问题,以为陆子焉只是不适应,就先将人送回客房里安置。
莫渚一直跟着,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事情,所以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
秦梳苏去给陆子焉整点醒神的,请莫渚给人看好。
期间,陆子焉一个劲地想从床上下来,以此证明自己没事儿,然后都被莫渚硬拉回去乖乖躺好。
他在床上沉思起来,今天的他不对劲,今天的一切好像都有点不对劲。莫渚坐在床沿背对他,咬着下唇把脑袋低下去,大概是在为没有及时发现陆子焉不正常而自责。
不用说也知道莫渚在想什么了,陆子焉揽住莫渚的腰说:“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莫渚没声儿,捂着陆子焉的胳膊又舍不得给人推开。
“莫渚。”
陆子焉弱弱地叫了一声儿,“你一会儿打算去做什么?谈生意吗?”
莫渚点头。
“把我也带上。”
“不。”莫渚好不容易开口,声音里的自责就已经护不住了,“你现在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放心。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秦叔会照顾你的。”
他把陆子焉环过来的胳膊推开,往外挪了挪。陆子焉撑起来,他是猜到了莫渚不会带他去谈判才这么说的。
所以他现在打算软磨硬泡让莫渚答应他去。
他凑到莫渚脖子后面抵着腺体轻嗅,装作弱小般噘嘴恹恹:“可是我现在浑身难受,我想闻鸢尾信息素的味道,闻不到,就脑袋疼,关节疼,肚子疼,胸口也疼。如果一会儿再离你远些,我就要疼死了。”
莫渚一推敲,不会是信息素依赖症吧?(注:信息素依赖症是指使用某种信息素一段时间后,其体内的生理机制对其产生了依赖性。如果突然停止该物质供应,可能会出现一系列的身体和心理上的不适反应,如头痛、恶心、呕吐等症状)
不过,好像还真是自己离开了陆子焉一段时间才这样的。但是时间也说不上很长,难不成是这里的信息素种类影响他了?
所以在各种脑补情况的讨论下,莫渚认为自己应该安抚脆弱的Alpha才对,毕竟是他带上船的。
陆子焉偷偷瞄一眼莫渚的神情,便深知计谋得逞。盯着莫渚无话可说的样子飘到人家面前,手指上移绕着银发纠缠不休,目光下投故作收敛。
黑色虹膜的眼底清澈至极,无时无刻都在吸引莫渚的银瞳。陆子焉试探着悄悄靠近,得到默许后终于咬上莫渚的唇角。
牙尖划过泛甘的薄红,莫渚被他温柔的挑逗弄得面红耳赤,却又一动不动地为陆子焉的想法所任意支配。
“你带我去,好不好。不给你添麻烦。”
陆子焉哑了声儿,刻意让温热的风吹过莫渚耳侧。莫渚犹豫半晌,一顿一停地答应下来。
亲热间,房间里的灯光暖意翻飞,恰似红酒挂上杯沿,晶莹剔透又不失美感。
陆子焉心领神会,怎料秦梳苏突然推门而入。他手里的盘碟乒乓乱响,扭头屏息,一句“请继续”后匆匆退场。
门猛地被人合上,一切安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子焉浅浅收拾一下,跟着莫渚的尾巴出门。秦梳苏守候门外,说话时总是有意移开视线不与二人对视。
“少、少爷,”他难耐着咳了一声儿,“谈判方派人说,请您过去。六分三十七秒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