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绍蓁没回话，拿起锄头继续干活。平时总是害得他的心情七上八下，现在看到季绍蓁吃瘪的样子江潜心情很好，于是他大发慈悲的放了他一马，笑嘻嘻的把凳子搬到离季绍蓁近的地里坐下。

季绍蓁似乎在刻意忽视旁边的人，但江潜的存在感实在是强。一下又瘪嘴娇气的喊树莓酸，一下又说脚屈累了，要伸出来拉拉筋，给小农夫整分心了后，又让嚷着：“季绍蓁！你这儿没耙好！”

被干扰的少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江老师，原来你性格是这样的。”谁知江潜听到这话好比夸他似的，有些小人得志，眯着眼问道：“那你讨厌了？”

季绍蓁回头，一下子视线还扫不到江潜，微微低下头才看见，江潜一米八的大高个缩在一把塑料矮凳上，大长腿屈着，还背着个大大的双肩包。他的眼睛亮晶晶、黑油油的，嘴角得意的微微翘起，像只狡黠的猫咪。

“怎么会呢”，他伸手拈去了一根落在江潜头上的杂草，“我还没见过你这种性格的人，挺新奇的。”季绍蓁笑着补充。

江潜用力抿住想上扬的嘴角，拍了拍自己的头顶，果然又抖出几根草丝，等季绍蓁重新背过身去，他才抱住自己的膝盖偷笑：“你也是，彼此彼此吧。”

季绍蓁似乎心情很好，动作都轻松、麻利了不少。望着他背上涌动起伏的蝴蝶骨，江潜突然冒出一句：“季绍蓁，我们做朋友吧。”

被点到名字的季绍蓁愣了一下，又瞪圆了眼睛回头发出一声疑问的“嗯？”江潜挠挠头，“我的意思是，你别叫我江老师了，直接叫我江潜吧，怪生分的。”怕季绍蓁不同意，他又补了句：“大不了，我给你补课的时候再叫嘛。”

江潜抬头，露出有些可怜兮兮的神情。季绍蓁楞楞地盯了会儿他，然后低下头，用手搓了搓后颈，他笑着回：“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江老……不，江潜。”说完，像是逃窜般，季绍蓁走到远一点的地方继续耕地。

第一次听见用季绍蓁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江潜的心情有些奇妙。心脏像是被加塞了空气，有些胀呼呼又空落落的。但是，他还是感到很满足。

一个下午，江潜和季绍蓁就这么静静的各干各的，彼此都不觉得无聊。山野间开始有了些许微风,耳边多了些自然的白噪音，江潜的刘海也被吹乱了，他伸手拂了拂，突然闻见一股熟悉的香味。他将手指凑近闻了闻，是第一次遇见季绍蓁时他身上的果香。

江潜扬了扬唇，决定把发现季绍蓁小癖好这个事情暂时藏在心里。

等季绍蓁终于忙完，时间已近傍晚，江潜刚坐在旁边看了会儿书，见季绍蓁往回走也立马收好东西起身。季绍蓁提着农具走到江潜旁边，擦了一把淌下的汗问道：“江潜，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江潜也没客气：“好热啊，吃点挂面吧。”说完后，他突然有一秒钟在这段对话中觉察出些老夫老妻的韵味。

季绍蓁走到田边阴凉处，地上放了个塑料水壶，他拿起来仰头一阵猛灌，突出的喉结像波浪起伏，也许是灌的有些猛，有一些水顺着下颚线划进衣领。江潜有种自己被浇湿的错觉，不自觉地抬起手擦了把自己的下巴。

“喝吗？”季绍蓁也擦了下下巴，将水壶递给江潜。江潜确实是渴了，他接过水壶犹豫了一秒，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心思纯洁，他没有调转方向，直接对着季绍蓁碰过的位置仰头喝了一大口。

山泉水确实清冽甘甜。

水壶一下见底，两人并肩朝季绍蓁家走去。快到时，季绍蓁说他要去院后鸡棚拿鸡蛋，顺便摘一颗菜，于是江潜先走回屋内等他。

“江潜？”

刚和季绍蓁分开，江潜就听见有人叫他，朝院外望去，是林妙妙。同学们应该是从村口逛到了季绍蓁家，准备回学校吃晚饭。江潜打了个招呼，朝院口走去。

“哈喽，你们才逛完嘛？”

“是啊，逛了个遍”，林妙妙回道，“刚刚在你旁边的那个，就是你说要补习的男生啊，这么帅！”林妙妙用拳头锤了下江潜，像是在责怪他深藏不露。

“和我差不多吧！”江潜笑回。

陈好往前一步给江潜递了张纸巾，“怎么满头都是汗，你晚上还回来吃吗？”

“没干啥，学种地去了，晚上我不回了，在这儿蹭饭收学费呢。”江潜使劲抽着陈好的纸巾，插科打诨没个正形。

本来气氛都挺好的，角落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江潜往后望去，宋睿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干嘛。”江潜不耐。

“没干嘛，只是在想你是真的想教人家学习，还是想把人家往邪路上拐。”

所有人都没说话，江潜冷冷的看着他。以为自己骂到江潜痛处了，宋睿瞪大眼睛，咧开嘴角：“不会吧！难道他也是同性恋吗！”

王浩翔刚想张嘴阻拦，江潜突然一掌过去将宋睿推翻在地。“艹，你干嘛！”宋睿撑着地抬头骂道，却看见江潜逆着光，脸色阴沉的可怕，他脑袋瞬间短路了一下，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江潜。

江潜黑着脸，伸手指向后背的院子，“那孩子，在这样的房子里生活、学习，拿了青赛杯初中组数学金奖，你宋睿拿了吗？他高中辍学，一个人在这种地养妹妹，你呢？宋睿，你侮辱我可以，但你要是侮辱他，我会让整个a市商圈知道你是个欺负农村学生的下贱货色。”

怕季绍蓁听见，江潜压低声音，低吼出这段话。他是真的很难过，不仅喉间发涩，胸腔也剧烈地颤动，甚至差点震出眼泪来。如果可以，他真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季绍蓁有多优秀。大家听完，纷纷对宋睿投去责备的目光，宋睿坐在地上进退两难，场面僵持着。

“江老师，你们在这干嘛？”朵朵背着书包，带着疑惑的表情站在他们身后。

江潜背影僵硬了一瞬，不知道刚刚朵朵听见了多少，但他还是尽量摆出了一个自然的笑容：“没干嘛，碰见陈老师他们了，出来聊会儿天。”说完，他给陈好使了个眼色。陈好心领神会，一把拉起宋睿说：“没错，我们正要回学校呢，朵朵你也快点回去吃饭吧。”

朵朵应该是没听到什么，笑着回了个“好”，然后和江潜一起与老师们挥手告别。哪怕宋睿再生气，也不至于在小学生面前发火，于是他瞪了江潜一眼便在王浩翔的桎梏下被拖回了学校。

江潜牵着朵朵一起回屋，季绍蓁居然已经在厨房洗菜了。朵朵放好书包后就跑来和哥哥打招呼，季绍蓁应了一句便催她去洗手。朵朵撩起袖子往水龙头上够，江潜则在一旁排队。突然，朵朵回头，脸上带着点暧昧又狡黠的微笑：“江老师你老实说吧，陈好老师是你女朋友吧？”

江潜满头问号的愣在原地，季绍蓁剥菜的手也停下，回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