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书名:暗卫 作者:蛋炒饭 本章字数:4475 下载APP
“爹爹,为什么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尚且不满十岁的小月宁举着书,追在林父的屁股后面问着。
  一直被吵来烦去的林父非但没有恼火,反而乐呵呵地坐下来,将小月宁抱在了自己腿上,耐心引导着:“你是不认同这句话吗?”
  “女儿是觉得,一个人如何才能知道全天下人的忧和乐呢?就像我,很多时候根本想不通父亲在担忧什么?”
  小月宁回话的神情极为认真,反而逗乐了林父。“哈哈哈哈哈——你想不通爹爹,那是因为你年纪还小。”说着,他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小月宁的鼻子,“你要永远记住,你是我林家的女儿,是祥宁郡主。虽说女子不能入朝堂,可你身为郡主,也该对天下人怀有悲天悯人之心,也该知道老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小月宁有些似懂非懂。
  林父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给了小月宁听:“他们与你的想法差不多。你想要漂亮的裙衫,想要好吃的糕点,想要爹爹不严厉。他们也想要丰衣足食、政策放宽。”
  经过这么一番对比,小月宁很快就明白了这些话中的含义。她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抛出了新的问题:“那……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吗?”
  “还没有。”林父并没有因为照顾孩子的美好幻想而去扭曲事实,“所以啊,爹爹每天在担忧的就是这点。”
  “那爹爹想出法子了嘛?”小月宁急得晃了晃林父的胳膊。
  林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有法子,却用不上。”
  这个回答超出了小月宁的理解反胃,她只能歪着脑袋问:“什么意思?”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说罢,林父重重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一阵风吹来,屋子里的陈设忽然消失了,只留下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传来的声音。
  “宁儿,乖宁儿。娘亲去天上做星星了,以后爹爹陪着月儿,好不好?”
  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在月宁的背后响起。她本能地转过身,却只能看见一团柔和的白光,那中间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她想走近一些,可无论怎么走也触碰不到他。忽然,一个小女孩从自己身边跑过,直直撞向了那个人的怀抱。
  手舞足蹈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爹爹!刚才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夸我可爱,给了我一串糖葫芦吃!”
  那个高大的身影将女孩抱在怀里,语调温柔:“那你给老爷爷铜钱了嘛?”
  “啊?没有……”小姑娘像是第一次听说吃糖葫芦要给铜钱,有些手足无措。
  “那你带爹爹去找那位老爷爷。”男人的语气中多了不可置疑的严厉,“我们要把铜钱还给爷爷,否则便是偷抢!百姓们的日子本就过的辛苦,好不容易有一门赖以生存的营生,我们可不能占他们的便宜。”
  “好!”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眼看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月宁急着较快脚步追了上去。
  “爹爹!是我!我是宁儿啊!爹爹!”
  可无论她如何追赶叫喊,对方依然离她远去,始终都没有回应。
  “爹爹!爹爹!”
  扑通一声,月宁从床上滚了下来,将自己摔清醒了。
  她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勉强站起身来。昨晚忙了一整夜,现只迷瞪了一小会儿,这身上还是困乏得很。
  强撑着洗漱完,月宁推门走出去,发现今日院中寂静得不同寻常。
  此时一位过路的嬷嬷见到月宁,好心提醒道:“姑娘醒啦!主君陪同二皇子前往北郊巡营去了,要三日后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也好松快松快了!”
  “多谢嬷嬷告知!”
  他竟然不在,那我岂不是可以随意乱转了……月宁在心中默念着。
  四周围的女使小厮都在偷懒休息,也无人在意月宁,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去顾青白的书房看一看。
  然后还没走几步,她就被几个侍卫拦了下来:“姑娘,没有主君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去前院。”
  “我才来,不懂规矩。这就离开。”月宁赔着笑,同时又远远地偷偷观望了一眼。
  书房就在不远处,门口还有一队侍卫在站岗。
  守得这么严实,得另想法子才能进去了。月宁在心里犯嘀咕。
  这时,旁边有几个丫鬟的交谈声吸引了月宁的注意。
  “那边跪着的人是谁呀?看着身子精壮,模样也生得挺俊俏。”
  “他呀!就是前几天新来的看门小厮。听说昨夜本该是他值守,结果他跑出去喝酒赌钱,直到快天亮才回来,管事的这才罚他跪着。”
  “原来是个只知赌钱的烂人。”
  月宁凑上前去,也随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跪在地上的那人是阿影。他也发觉到了这里的目光,转头看了眼月宁,随即又快速低下头。
  “他看过来了!快走快走!”
  两个丫鬟推搡着要赶紧离开,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站在后面的月宁。
  “哎呦!是谁这么不长眼睛!本姑娘的这身衣服可以新做的,碰坏了可要赔两身给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千春楼的那位下贱娼妇。怎么?你骨子里竟然这样风骚,看见个男人就走不动路了?”
  此话一出,倒是激怒了林月宁。反正顾青白不在,她也不必演得像朵娇弱白花,于是抬手赏了她们一人一个巴掌。
  “啊!你!”
  对方没料到月宁会如此反击,一时间有些懵,只会愣在原地气愤地盯着她。
  月宁冷笑一声,说:“看什么看?你先开口骂人,还不许我还手嘛?都是为奴为婢的,怎么还有脸说别人下贱。”
  对方又气又恼,卷起袖管作势要打人:“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然后这气势刚摆起来,就听得“咻”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飞过,那两人也应声栽倒在地上,直直跪在月宁的身前。
  “哎呦!我的腿!”
  “什么东西?砸得我腿都肿了!”
  月宁看了一眼远处正在窃喜的阿影,也憋着笑摊开手:“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不关我的事!”
  那两人顿时慌了神,边低声咒骂着“妖女”,边仓皇而逃。
  解决了这些麻烦后,月宁正要转身离开,可又被一个嬷嬷给叫住了:“林姑娘,我们家大娘子有请。”
  转过十几个弯后,终于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头停下。嬷嬷弓着腰,伸出手臂指引着方向:“大娘子就在里头等着呢,姑娘快请进去吧!”
  见惯了打骂的月宁见到嬷嬷如此懂礼,还有些不适应,忙推脱道:“嬷嬷抬举月儿了。不知大娘子寻奴婢,是有何事吩咐?”
  “姑娘进去便知道了。”
  说完,嬷嬷就退在一旁不再说话。月宁只得自己走上前去,推开了吱呀的木门。
  房间里也是阴沉沉的,没有什么阳光,还有股湿闷的霉味儿。床榻上半倚着一位消瘦的病美人,她未施粉黛、未着锦衣钗环,反而带给人一种别样的淡雅古朴之感。
  “奴婢拜见大娘子。”月宁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娘子轻咳了两身,小声回道:“起来吧!坐到我身边来,陪我说说话。”
  月宁听话地照做,同时开口寒暄道:“娘子怀着身孕着实辛苦,只是应该多出门走走,多见见太阳总没坏处的。”
  大娘子勉强勾了下嘴角:“出去?不过也是在这四四方方的后院里转圈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瞧你眼下乌青一片,可是还不习惯?”
  听她这样说,月宁回想起昨夜在乱葬岗的奔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应付着回答道:“是我自己只顾着思亲之情,没怎么睡好。”
  大娘子叹了口气,眼神也变得更加哀愁:“我见你比我要小上几岁,那便唤你一声妹妹。好妹妹,我知道你家里突遭变故、心绪难平,可你既然到了顾府……那做姐姐的,也还是要让你熟悉顾府的规矩,不可过分沉溺于悲伤之情。”
  “月儿谨记娘子教诲,一切皆以主君为尊。”月宁随口敷衍着。
  令她没想到的是,大娘子听了她的话只是摇摇头:“不。主君虽是顾府的一家之主,可若是想在这顾府安心活下去,却不能完全指着主君的心意来生活。”
  “这话……倒是新鲜。”
  娘子笑了笑,接着说:“自从知道你进了府,我就知道,我这日子是终于有盼头了。我父亲刘氏虽算得上饱读诗书,可也只考了秀才,在乡里开了个私塾教孩子识字。后来,父亲的身子日渐不好,家里为治病也散尽了家财。为寻生计,我便每日上山采药再拿进城里来卖。这一来二去,便偶然认识了主君。”
  听着大娘子讲着自己的家世,月宁也逐渐明白了她的拉拢之意,于是只默默听着不再打岔。
  “后来我就稀里糊涂地嫁了进来。也只有嫁过来才知道,这院子里早已是塞满了通房小妾。我的身子,也是嫁来顾府之后才开始坏掉的。我心里想的和你是一样的,如若我现在手中有力气,是真想杀了他。”
  听见自己的愿望就这样赤裸裸地从大娘子嘴中说出来,月宁也觉得自己胸中气血翻涌,难以自抑。另一方面,她也不愿就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底牌露出来:“我知道娘子与我交心已是鼓起极大的勇气,可……即便我再不情愿,我这条命的确是主君捡回来的……”
  “你曾是郡主,见识广博,连他的这点伎俩也看不穿吗?”大娘子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这几日你天天都在院子里待着,可曾觉得我们顾府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月宁歪头想了一阵,说道:“院中……婆子女使都十分懒散,做事时也互相推诿。安小娘与康小娘虽是妾室,可她们身旁却看不到随身伺候的丫鬟。还有……她们身上的伤……”
  大娘子满意地笑了,点点头说:“你观察的很仔细。府中的康小娘是最先进府的,她家原是在菜场上杀鱼卖鱼,而安小娘迟两个月入府,家中也不过只有几块薄田。她们两人都不识字,也不懂什么礼数,更是不爱搭理我这个病秧子。刚开始时,这两人还互相给对方使绊子,不过也都是些三脚猫的把戏,不成气候。直到姑娘入府,她们两个才结为一党,好得像两姐妹似的。”
  “这样的家世……想来她们也是不懂管家之道,可偏偏管家权又在她们手里,这才将后院管成这样?”说到最后,月宁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很不自信。
  “瞧你,自己都说得不肯定。要我说,这根上的原因都在于主君。原本在这院里,每人每月都有月银可领,可我嫁进来之后没多久,主君就以院中有吃有住,没什么必要花销为理由,将月银取消了。”
  “什么?如此混账之事,亘古未闻啊!”月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娘子对此事早就习以为常,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没了月银,我们这些主子只要不过分花销,靠着府里供养着倒也挨不了饿。可那些下人们不能在一辈子在府里做工,他们要存些积蓄为以后的生计打算,于是就只能想着法儿的去讨主君的欢心,才好得些赏赐来换钱。”
  “原来如此。”话说到这里,月宁已经全然明白了,于是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院里的姑娘们都抢着去侍奉主君来给自己抬身份,再加上没有月银,也都不愿意做好本职工作。因此院中才变成如今的一团乱麻。大娘子这里还有陪嫁的嬷嬷肯忠心耿耿,而两位小娘却是什么嫁妆都没有,也只能接受现状。至于主君那边,他将本该有的变成赏赐来的,底下人非但没有怨言,反而还会相互争利,为着那些可怜的赏赐而对他歌功颂德,并更加依附于他……真是好算计。”
  大娘子重重地点了下头:“他就是喜欢这些细碎又折磨人的手段,那些尚未看清局势的姑娘去讨好他,也只会招来他的一阵毒打……你是为数不多的清醒人,我只求你能尽力将我从这个魔窟中捞出去。”
  看着她恳切的眼神,月宁不禁叹了口气:“大娘子说得这般轻巧,可我却是个罪人,怎么有能力与主君抗衡?”
  “不,你有,因为你是祥宁郡主。我直白地告诉你,顾青白这个人品行不端,他今时今日的高位也必定来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