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对视,空气骤然凝固了几秒钟。
“好痒啊!!”
像是深吸了一口气,赵虎的腮帮鼓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张开大嘴,四肢猛然离地,朝着周术扑了过去!
鱼鳃一样的裂口剧烈翕动着,浓郁而厚重的鱼腥味逸散。
赵虎的背后飘起数十道狰狞而模糊的魂魄,那些都是先前死在他手中的冤魂。
恐怖的气息席卷而来,几乎要将肺腔挤压爆炸,但周术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有愣神哪怕一秒,第一时间关上了铁门。
轰!
轰!
轰!
“好痒啊……好痒!!!”
赵虎疯狂地撞击着铁门,内心的狂躁完全被尖叫鸡勾起,最后一丝人性泯灭,彻底失去了理智。
与此同时,门后。
砰!
相长兴掐着脖子把周术摁到了门上,脸上布满狰狞之色。
锐利的指甲陷入皮肤,充满恶意的眼神死死盯着青年,恨不能把他扒皮拆骨,抽筋剥皮!
呼吸受阻,周术双手掰着相长兴的手,额角青筋暴起,眼中冷意一闪而逝。
正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的阴冷从楼下蔓延了上来,楼梯拐角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夸张的色彩与老旧的楼道对比鲜明,惨白的雾气在它的脚下升腾。
狭长的简单眼眸望向正在撞门的赵虎,墨水画的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了一个诡异而又渗人的笑容。
似是感知到了什么,赵虎停止了撞击,同时门内的相长兴也停止了动作。
惧色在眼底破土而出,像是丢垃圾一样,他把手中的青年丢在一边,慌乱地凑到了猫眼跟前。
周术撞在鞋架上,又跪坐在地,咳出了一大口血。
问题……不大。
就是眼前有点模糊。
纸人兄弟动作可真慢,再晚点,他就真的要撅过去了。
算了,他大度,这一次就勉为其难地原谅它们了。
门外,鳞片堆砌而成的蛙形怪物脖子粗短,笨重转头时,纸人已经出现在了楼道之上,距离他就剩不到两米远的距离。
数十个瞳仁聚焦在一起时,疯狂抖动起来,仿佛要飞出眼眶,抛弃这具身躯逃离,但纸人完全没有给它们这个机会,七个纸人诡笑着朝他扑了过去。
有两只纸人一人一边,按住了赵虎耳朵里的眼珠。
瞳仁奋起挣扎,眼球的表面迅速凸起密密麻麻的小块,但不论如何,它们都无法穿透那看似脆弱的纸张!
两方搏斗,没有花哨绚丽的招式,只有本能和野蛮的撕咬。
楼道里腥臭蔓延,冷气凛冽刺骨,双方纠缠在一起,却又互相排斥。
纸人数量多,终究是占据上风,尖锐锋利的纸质指甲刺穿赵虎的鳞片,拽住内部的血肉,撕下来一片又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虽然每一次血肉暴露后,鳞片很快就会再次生长出来以填补空缺,但随着纸人愈发凶残的撕咬,鳞片生长的速度开始跟不上伤口出现的频率,赵虎裸露在外的伤口变得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微弱。
到最后,楼道里就只剩下了纸人活动关节的扑簌声和啃咬的咔嚓声。
赵虎那么一个身躯庞大的怪物,不到两分钟就被纸人们分食殆尽。
可怖的啃食声消失了,纸人们回归位置站好,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齐看向了502。
猫眼前的相长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一颤,下意识攥住了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一个被红绳串起来的破旧纽扣,此刻正散发着扭曲的微光,里面仿佛有什么正在痛苦呻吟。
气氛死寂,分秒难熬。
终于,纸人们齐齐转身,离开了五楼。
寒气渐散,只余下一地狼藉,鳞片堆在五楼空地上,任谁也想不到自诩强大的恶鱼苏醒才不到半天,就被小区四号楼内的最强战力吃了个干干净净。
看见纸人队伍消失在转角,相长兴长舒了一口气。
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靠在墙面上喘息的青年,青年脆弱苍白的脖颈上,掐痕已经变成了青色,尤为可怖。
但那都是他活该的。
趁他不备开门差点要了他的命,就算是死都算便宜他了。
该怎么弄死他好呢?
恨意疯长,相长兴的表情开始扭曲,“咕噜噜”的声音从他的身上冒了出来。
宽大的T恤衫下像是长出了什么东西,布料被一个个诡异的轮廓撑了起来,缝隙之中,隐约有极细的黑色丝线正在飘拂。
他抬起手臂,五根指甲变得尖锐修长,但还没等伸向青年,青年就自己握了上来。
“哥你真好,还知道拉我一把。
“我就知道你刚才伤我并非本意,我原谅你了!”
目光落在与青年交握的手掌上,相长兴罕见地愣了一下,随后脸色阴沉如水,一把甩开,“找死?”
眼前的青年差点害死他,他还没说话,青年居然说原谅他了?!
到底是谁该原谅谁啊!
被力气带了一下,周术再次撞到鞋架上,倒吸了一口凉气,眸色晦涩。
抬头时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哥,你难道不是要拉我起来吗?我不起来,怎么帮你去601找头发?”
他刻意加重了“头发”两个字。
果然,相长兴的异化暂停了。
“你哥说你的头发被下了邪术,藏在601里,我已经答应帮你哥进去找了。
“虽然不知道你哥为什么不自己去,但他救了我,还对我很好,我应该报恩……”
周术趁热打铁道。
“报恩……”相长兴眸色晦暗,身上鼓起的轮廓缓缓消退,若有所思。
这时,他又听青年问道:“对了,你哥呢?上午他还在,还说你总不在家。”
“不知道,我根本没看到他。”
说完这话,相长兴转身离开,在路过惨兮兮的青年时,停都没停一下。
“拉我一把能死啊……”
不满地嘟囔着,周术撇了撇嘴,自己扶着鞋架站了起来。
在相长兴看不见的角度,他将被恶意刺伤的手心叠在一起搓了搓,哈了哈气。
么得,还好这鬼够傲,一下就把他甩开了,不然今天他这手得废。
捂着被撞疼的后腰,他几乎是一步一拐,慢腾腾地把自己挪进了客厅。
谁料他才刚坐下,厨房方向就飞出来一瓶水和一个面包,精准地砸到了他的身上,差点第二次给他砸吐血。
抬眸看去,相长兴倚在厨房门边上,邪佞阴翳地勾着嘴角,“吃完好上路。”
周术眼尾抽了抽。
上路?
等过两天爹送你上路。
他挤出一个真诚的笑,“谢谢哥。”
吃了面包喝了水,饱食度直线上升到了92。虽说只要饱食度还有,就算三天不喝水也不会死,但终归会渴到嗓子冒烟,相长兴这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这对双胞胎人还不错,虽然心怀鬼胎,但至少在让他打工之前都知道给他供饭,不是无良资本家。
周术吃饱喝足,擦了擦嘴,“哥,有601钥匙吗?”
相长兴:“那间房从不上锁。”
房间不上锁的原因无非两种——
一,没有贵重东西,不怕人偷。
二,就算不锁,也没人敢去偷。
601显然是后者。
能让人失去自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思考间,周术被相长兴送到了门口。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押送,把他推出去后,相长兴并没有敞着门盯着,而是躲在猫眼后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术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道凿在后背上的强烈视线,仿佛要刺穿皮肤,只要他稍有后退的动作,那扇门就会发出声音,像是下一刻就会打开。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根本没办法下楼,只能绕开赵虎的残尸,捡起尖叫鸡,然后踏上前往六楼的台阶。
楼道两侧,一个是601,一个是602。
601的危险不用多说,那是一个所有四号楼住民都不愿踏足的地方。
至于602,何奶奶大概率是好人,但他只有一次机会敲门,如果何奶奶不能第一时间开门,他多半要凉凉。
回头看了眼和502的距离,周术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太近了,根本来不及。
而且他也不能确保何奶奶一定是好人,万一不是,届时他将会被两只鬼上下夹击,最终还是要逃进601,那时他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看来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仗呢。
希望能让他满意。
手指落在601的门把手上,一片冰凉。
一瞬间,周术感觉心脏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整个人如坠冰窖。
“咔哒”,601的门开了。
门缝之中,潮湿黏腻的灰尘气息混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扑鼻而来。
601内没有任何光亮,楼道内的光线在门槛处就被抵挡在了外面,整个601房就像是某个怪物的胃部,暗不见天日,等候食物自投罗网。
周术没有取出手术刀——
相长兴还在猫眼后边看着他,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暴露自己。
多留一个底牌,就多一个手段。
他抬脚迈入了黑暗。
而就在他跨过门槛的瞬间,阻力陡然变大,601的空间像是被压缩了数十倍,空气粘稠无比,而他的脚就像是苍蝇遇到了粘板,被黑暗的什么东西死死咬住了!
不妙。
周术尝试后退,但就在这时,数只缠满红色丝线的苍白肢体悄然出现在门框上方。
毫无征兆地,他被推了进去!
砰!
铁门被关闭,阻隔了最后一处光源。
无边的黑暗张牙舞爪,朝着门口的青年聚拢而去,粘稠的空气好像要将他的呼吸道粘连在一起,肺部隐隐作痛。
四周很安静,不只是眼睛,耳朵好像也失去了作用,周术背靠着铁门,冰凉透过衬衫传入皮肤。
这是他在黑暗中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
“咔哒咔哒。”
他试着推了推门,铁门纹丝未动。
他又用力攥紧把手下压,但是把手死死卡在原位。
出不去了。
刚才是什么推了他一把?
他没有听到任何开门声,应该不是相长兴或者602的何奶奶,那么把他推进601的应该是601之中原有的东西。
这里有鬼。
悚然的念头出现在心间,周术的表情却没有发生变化。
鬼嘛,他见太多了。而且这栋楼里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活人。
余江小区的灯的开关都设在一个统一的地方,周术伸手去摸玄关墙壁上的开关。
指尖在墙面上摸索着向里移动,粗糙的墙壁冰凉无比,破旧的墙皮剥离脱落,掉落在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就像是被黑暗吞掉了。
他蹙了下眉,终于摸到了开关。
也是在这一刻,一层滑腻的冰凉覆上了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