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初心难改

书名:姜凉 作者:一点舟灯 本章字数:4301 下载APP
清晨,天空渐白,姜凉陷入梦魇,城楼下姜氏族人鲜血染红满地白雪,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苍天有眼,这梦渠姜氏真是恶有恶报,姜越平凭借太师的身份私相授受,残害忠良,死得好!”
“还有他家出的那个妖后,叫什么姜凉的,自称天女问世,蛊惑人心,罪不容诛!”
“这下好了,落得个满门抄斩,当今皇帝昏庸,幸亏太后和王爷明察秋毫。”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远房亲戚在宫里当值,听他说皇上已经好久没上朝了,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啊?不上朝的话不会是……”
“死了吧。”
姜凉好似灵魂飘荡在他们视线之外,她看到族人满门抄斩人头落地,看到自己被逼跳下城楼,看到沈问筠得逞的笑意,看到熙攘人群中叶云洲的身影,看到麟儿在池水中扑腾呼唤母后最终销声匿迹,甚至看到那时已经死去良久的萧山玉。
他站在金銮殿前,看向青天白日,喃喃自语。
姜凉想去听他在说些什么,飘到他身边时,他自然侧过身,不知道是在对她还是对空气说话,“别休,我没骗你。”
她片刻愣神,眼见他的手抬起去抚摸她的脸,她急急后退,手在半空停住,一声沉沉的叹息在偌大的金銮殿蔓延开。
“你终究是不相信我的,没关系,我相信你就够了,来生,我们还做夫妻。”
场景快速转换,阴冷脏污的天牢,清瑞的血顺着衣角滴答滴答,失去舌头的嘴巴里只有呜呜回应,眼睛处的血窟窿空洞而又可怖;明亮温馨的宫室,太后和萧云乾笑得欢快;最后停留的地方是一方陌生,那里有个人不停地在呼唤。
“天女唯尊,你永远不可能抵挡命运的安排,姜凉,哦不,本祭司忘记了你根本没有名字,次次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那人突然和她面对面,露出邪笑,“造就你的是我,毁灭你的也必将是我,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的命运从来就不在你自己手里,哈哈哈——”
火光漫天,逐渐开始在她身上蔓延,忽得又好像掉入寒潭,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生机,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蚀骨疼痛,耳边再次响起萧山玉的声音,就像走马灯一样飞快的扫过,一些她从未听过的话。
“别休,你去过江南吗?”
“别休,你会怕黑吗?会怕这无穷无尽的孤独吗?”
“别休,世人大多眼孔浅显,看不透千篇一律皮囊下的凋败朽骨,到头来,我也一样。”
“别休,我撒了好多谎,宛若你千千发丝,数也数不清。”
“别休,你还是不要原谅我了。”
从梦魇中惊醒,浑身冒出虚汗,姜凉沉浸在梦里百姓的讨论声和萧山玉的自白心跳加速,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有什么问题,也从来没想过萧山玉内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这个梦又是十足真实,让她不得不怀疑‘不可能’发生的事。
清瑞扶起姜凉,“娘娘又梦魇了,算算时间已有三日了,这太医开的方子怎就没有作用呢?”
姜凉叹气,“没事,是我近来思绪凌乱,总想些有的没的。”
她起身坐在铜镜前,“你也别过度忧心,给我梳妆吧,一会还要到太后那里,我得打好十成十的精神。”
慈宁宫大宫女在门前迎接,“皇后娘娘来得早,太后她老人家还没起身呢,要不您在门口等等?”
清瑞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发作被姜凉示意,“嬷嬷你侍奉太后多年,做事细致可谓劳苦功高,本宫感激你还来不及。”
姜凉拿出绣帕捻了捻,不小心飘落在门后,“哎呀,这绣帕掉在地上肯定脏了,太后还睡着,本宫不好进去捡啊,可否劳烦嬷嬷你屈尊为本宫捡来呢?”
自前世她便觉得此人小肚鸡肠,侍奉太后左右就自感高人一等,清瑞没少在她那受欺负,攀附沈问筠坏事做尽。
大宫女资历深,深感对方不是善茬,霎时间笑脸相迎,弯腰捡起绣帕递给清瑞,“娘娘折煞老奴了,为主为仆老奴还是分得清的。”
姜凉把玩护指,“皇上曾跟本宫说,嬷嬷少时便跟随太后了,你的家人应该非常想念你吧,本宫向皇上寻了个赏赐,让你的家人入宫和你相见,以消减你思乡之苦。”
姜凉看她突然表现慌乱,急忙推脱,“娘娘体恤老奴,老奴无以为报,只是……只是老奴已和家人音讯全无,他们也必定寻个去处好生安歇,见与不见并无所需。”
姜凉笑得意味分明,“瞧嬷嬷说的,本宫好意而已,嬷嬷在宫里度日如年,定是攒了不少好东西吧。”
大宫女像被抓住把柄,“全是太后皇上赏赐,再加上每月月钱,足够傍身。”
“足够?本宫看是花上几辈子都有余吧。”
不在乎她的震惊和不解,姜凉说罢直接越过他抬脚迈入殿内。
太后实则早早就摆好架子等她,想提前给她个下马威,这次可办不到。
“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福金安。”姜凉恭敬行礼问安。
太后苏持英,先皇谨皇贵妃,宫斗胜利成功上位,无儿无女,推举纯妃之子萧山玉为帝,是苏泊桥的亲姨母,也是遮蔽姜凉双眼的第二个人。
“哀家说为何门外如此聒噪,原来是凉儿啊,”
太后面上慈祥,又说,“哀家今日唤你过来,你可知哀家是何用意?”
姜凉坐到她身边,笑意更甚,“母后您日日关心皇上周边之事,为他解决不必要的麻烦,处处为他着想,连后宫里的嫔妃谁应该宠爱,谁应该搁置都了如指掌,”
她抬眼对视,“不用母后提醒,凉儿自是明白,雨露均沾的道理。”
太后舒气,“你知道就好,皇帝年轻,现在子嗣稀少正常,”
她呼去茶杯升起的热气,“哀家听闻你入宫之前无故落水,身子要是养不好落下病根耽误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姜凉垂眸,“母后心善对庶妹仁慈,可凉儿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人不仁我便不义,这道理母后在宫里那么久,不应当不明白。”
太后用力将茶杯放在桌上,“哀家就喜欢你这伶牙俐齿,过几日你庶妹成婚,你回去替哀家送些贺礼,多和你家人叙叙旧,机会难得好好把握。”说到家人两个字时,她格外加重语气。
姜凉看似乖巧,“是,凉儿遵旨。”
姜凉抬脚欲走,太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忘了你的初心,该放手的还是要放手,感情似流沙攥是攥不住的,世上哪有那么多不被辜负的人呐,想要辜负你的人,无论你怎么做,他都会辜负你。”
回凤栖宫的廊道长又长,不用轿辇慢步走到半路,被迎面快步走来的刘疑拦住,低声附耳。
“娘娘,刚刚奴才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御书房给皇上送玫瑰酥,确是看见沈贵妃面上红疹,凤栖宫内监被人摁在地上,恐怕……”
姜凉回,“哦?背主的奴才到哪里都改不了这副德行,本性难移。清瑞,和本宫去看看,是什么能让凤栖宫的内侍太监背信弃义,为旁人鞠躬尽瘁反而落得个死路一条。”
御书房内,刘榭安静地磨墨,沈问筠望向萧山玉的眼神气愤又梨花带雨,“峋哥哥,你看筠儿的脸。”
她愤怒指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凤栖宫内监,“都是他!是他派人在筠儿的粥羹里偷加了玫瑰花粉,导致臣妾全身现在都奇痒难耐,满是红疹。”
内监不停磕头,“皇上恕罪贵妃恕罪,这都是有人威胁指使奴才,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娘娘您呐!”
沈问筠难忍身上的瘙痒,“到底是谁要害本宫,你说啊!”
内监左右为难,不停磕头,“是……是……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让奴才给贵妃娘娘下毒。”
萧山玉闻声停笔,笔尖的墨滴落在纸张上,晕染开来,“听你这么一说,皇后胆大包天,让你一个中宫内侍给贵妃下毒,这不摆明着她是幕后主使吗?”
他摇头放笔,“呵,你还是觉得……朕是傻子?”
内监吓得浑身战栗,“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
“本王也觉得,此奴才之言荒谬得很。”
萧云乾从门外踏入,向萧山玉恭敬行礼,“圣上。”
他转身靠近下跪的内监,“你要知道,毒害嫔妃,污蔑皇后,哪一个挑出来都是杀头的重罪,你可要好生斟酌。”
内监吞咽口水,“奴才没撒谎。”
从怀里掏出枚玉佩,玉佩上面隐隐刻有图案,于阳光下才能够看清是凤凰图案。
他紧接着说,“这是皇后娘娘手底下的清瑞给奴才的,说是皇后娘娘赏赐,让奴才守口如瓶,找人给贵妃娘娘的粥羹里加玫瑰花粉,促使娘娘红疹之症。”
沈问筠咬牙,“好啊。”
她抬眼含泪朝萧山玉哭诉,“皇上,臣妾向来视皇后娘娘如亲姐妹,从未有过别的心思,她怎能派人加害于臣妾,您要替臣妾做主。”
“皇上自然会替妹妹你做主。”
姜凉大步而来,“臣妾参见皇上。”
萧山玉点头,眸里泛光。
萧云乾行礼后,“皇后娘娘既然来了,是否要在皇上面前解释解释,加害贵妃和凤凰玉佩之事?”
姜凉觉得分外可笑,“王爷都觉得此事荒谬,本宫难道就不觉得吗?”
她拿起凤凰玉佩,“皇上,这凤凰玉佩,臣妾从未见过,更别提赏赐给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沈问筠压抑怒气,“皇后娘娘不会认为是嫔妾自导自演贼喊捉贼吧?”
姜凉娇笑,“怎么会呢,不过妹妹健忘的毛病得早些唤太医瞧瞧。,”
她将玉佩翻过面,向刘榭借过热水,放在水中,“刘公公眼明,能否替本宫瞅瞅玉佩上面多了点什么。”
刘榭探眼去看,“皇上,是竹子。”
沈问筠心惊,扑在水盆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竹子!明明应该是……”
姜凉缓步走到萧山玉身侧,“哦?应该是什么?难道妹妹你一早便知道此物是谁的?”
她娇俏对他道,“皇上不知,此种工艺世间只有京都唯一名匠精通,竹子不就是沈妹妹你本家惯用的标志吗?自己的东西都能忘记,妹妹这健忘之症需要好好诊治诊治,万一哪日丢了更加贵重的物件,保不准再次被有心人捡去,用来污蔑本宫。”
震惊和不解充斥众人,沈问筠和萧云乾眼神相互示意,得到警告。
内监忙解释道“不!不可能!明明就是清瑞亲手交给奴才的,怎么可能是贵妃的东西,皇上!奴才是冤枉的!”
萧山玉见姜凉贴得近,趁人不注意在桌后便用贴近她的那只手去勾她的小拇指,脸色却严肃正经,“凤凰玉佩,沈贵妃你想做的不少啊。”
姜凉满腹疑问,‘这人在干什么!’
沈问筠皱眉,“皇上,臣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萧山玉勾紧姜凉的小拇指,“不知道?那好,刘榭,把他拖出去,即刻杖杀。拖远点,别让朕看见。”
转头看向惊坐在地的沈问筠,“至于你,朕今日心情好,不想再平添罪孽,朕听闻清心汤可缓解健忘之症,消除心火,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一步都不要踏出宫门,太医会日日叮嘱你喝汤,直到红疹消失,想起来还丢了些什么东西。”
凤栖宫内监的叫喊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萧云乾觉得沈问筠朽木不可雕,自行离开,萧山玉倒没有过分责怪沈问筠,而是让她回去禁足一个月,成婚宴也不允许参加。
闹剧结束,姜凉心情愉悦准备打道回府,屋内仅有她和萧山玉两人,“别休,我今日做得如何?你可还满意?”
姜凉直视,“天理昭昭,真相就是如此,皇上能明察秋毫,臣妾心中感激。”
她看得出萧山玉在偏袒她,作为一国之君这般小伎俩他怎能看不出,起初她本不相信萧山玉会如此,可如今……
“丈夫保护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知晓你的为人不用你感激,你啊什么时候能把心稍稍向我敞开点,叫我一声夫君。”
萧山玉悄咪咪去看姜凉,发现她沉浸在把玩凤凰玉佩的兴趣之中,“这玉佩……”
他略显尴尬地咬口玫瑰酥,“嗯,别休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萧山玉见她抬眼相望,“以后日日能吃到,便更好了。”
姜凉慢慢道,“皇上,您说过,同一种东西吃多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