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还未消散,巨大的灵力一旦释放段时间内收不回来,这就是为什么楚砚说这里大半的建筑物会被摧毁。
轰隆声震着耳膜,建筑物从头顶坠落,伴随着稀碎的粉磨钻进鼻腔。
混乱和喧嚣中仞芒的身影扎眼非常。
楚砚收回冰杖去追他,脸上的神色难看至极。
仞芒气势汹汹进去,那些个坠落物倒像是畏惧他的低气压,竟然一个也没有砸到他身上。
西陵还在入定,这会子听不到他们的吵闹,红光笼罩着那一间小小的密室,周围的符咒红光更盛,乍一看还以为是要烧起来。
“西陵!!”
仞芒腰间的长鞭甩出来,直直向着西陵探去,却被门口的结界打了回来,仞芒闪身躲过,鞭子抽在他的身后,红木的桌子从中间劈成两半,尘土和木屑飞扬着,西陵在耀眼的光芒中缓缓睁开眼睛,尾巴也随之晃荡了一下,像是神识刚归位。
嫣红的唇瓣勾起一抹笑意,他定定看着仞芒,眸光嗜血阴沉。
“哈哈哈,你来得倒是快。”
低笑了几声吐出几个字,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
仞芒咬牙:“我要是再不来,鹿海的灵兽都要被你吃完了。”
西陵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内息,神情放松了一些,又恢复了从前不正经的样子。
“还以为你是太想我了。”
周围的动静渐渐歇了,粉尘和杂物散去,西陵一眼就扫见了被毁掉的壁画,神情骤变,赤红的眸子泛着骇人的凶光,他凝视着周围,厉声质问,
“谁毁的?!”
视线逐渐清朗,楚砚一套黑色正装,手中的冰杖还闪着光,一副刚收了架势的模样,西陵咬牙切齿。
“又是你!驭灵师...”
结界被他打破,身上的红袍都还松垮着,就要冲向楚砚。
可若是下一秒就被仞芒手里的鞭子拦腰缠住,西陵被他堵在这里被就气恼,看到被毁了的壁画简直是怒火中烧。
现在又被仞芒拦住,从前他和仞芒交手的时候,都是尽量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可是现在也都被他抛诸脑后了,尾巴伸出来朝着仞芒攻击,仞芒手里的长鞭伸缩自如,灵活无比,见西陵有攻势,直接将下腰躲过,缠在他腰身上的鞭子也没有松懈分毫。
等仞芒再直起来腰身的时候,楚砚已经挡在他身前了,动作很快,西陵还没有反应过来,楚砚手里的冰杖就已经插进了西陵的胸膛。
西陵抬手打断,冰杖在他的胸膛里消散,他像是意识不到疼痛,紧接着朝两个人袭来。
“谁让你毁了壁画的?!谁让你们毁了壁画的?!”
“谁允许的?!”
“给我恢复原样!恢复原样!!!”
他凄厉的鸣叫响彻半空中,外面脚步声纷至沓来,仞芒想起来什么。
“夭夭,把东西丢给他回来!”
夭夭其实很聪明,他知道仞芒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更明白自己打不过一个高阶灵兽,所以一直在跑,就是为了给仞芒拖延时间,现在鹿海局里的人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两个人在仅剩不多的房梁之上,夭夭把袋子扔给了裴良,但是这东西现在已经成了烫手山芋,血腥味更加浓重,裴良神情一变,夜风刮过,鹿海周围的灵兽听到动静之后都赶了过来,迅速将灵缈园围住,涌进来的灵兽看到房梁上的裴良都怔住了。
“区长?”
裴良知道现在西陵已经被发现了,听到这声区长心里一瞬间生出了逃跑的心思,但是却又消散了,咬了咬牙回到密室,回去就看到了西陵一打二的场景,还有那破碎了的壁画。
“壁画...师父...”
西陵看到他回来,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拧眉瞪着他:“他毁了君还的壁画!!裴良!!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西陵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理智,竟然急不择言叫出了君还的名字,裴良害怕他说出更多,直接上前上前一步,甩出一条锁链缠住了他。
西陵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良。
裴良垂眸看着他,低声呵斥,又暗含着警告。
“住口!”
西陵像是反应过来裴良的临阵倒戈,低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哈,好啊,裴良,你也要叛我!你真不愧是那个畜生教出来的徒弟,哈哈哈哈哈!”
“住口!!!”
裴良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西陵被他这一巴掌扇的面颊都偏向了一边,周身却又有红光乍现,勾勒着他的身躯,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身而出,他迟缓地转过来脑袋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目光冷冽残暴,他咧嘴笑,露出两颗尖牙,尖状的舌尖舔过牙齿,缓缓开口。
“两个高阶灵兽,一个高阶驭灵师,我只要吃了你们其中一个,我的灵力就能恢复到从前。”
他被锁链绑着,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蹲在地上,身后的尾巴摇曳了几下,仞芒看着他变幻了几张脸,最后停在了一张自己从没有见过的脸上。
仞芒冷眼看着他:“你觉得你能打我们吗?”
西陵歪了一点脑袋,耳朵从银发里探出来:“试试,仞芒。”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阵强烈的红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硬生生挣断了链子,细密的热血喷洒出来,洒在他们脸上。
仞芒暗道不好。
“他要露真身!”
九尾狐的真身体型硕大,若是真的显露,那这间密室就要毁掉了。
仞芒刚要遮住脸,一个身影就朝着自己扑过来,将自己护在了身下,仞芒一怔,晃了晃神抬起头来看他,只看到楚砚紧绷的下颌,楚砚垂下眼睛看着他,手掌按住了他的耳朵,道。
“低头。”
仞芒听着他不明意味的语气,茫然地低下头,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在一片喧嚣之后,他听到了楚砚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轰隆隆——”
密室果然塌了。
仞芒从楚砚怀里挣脱出来,却看到西陵抓住了裴良的衣领,飞向了半空中。
“这次的相遇我也不满意,小芒,我们下次见。”
他低沉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仞芒放下胳膊抬头。
“操!原来他是要逃跑!”
还他妈带着裴良跑了!
仞芒抬腿就要追出去,却被烧起来的一把火给止住了脚步,西陵用一道火墙阻隔了他们的追赶,可仞芒头皮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硬,像是看不见那道火墙一样,还想要朝着他们的方向追出去。
楚砚伸手拉住他,结界裹住两个人,逃离了现场。
鹿海的工作人员开始进行救援,楚砚将仞芒拽到一边,一直憋着的情绪此刻爆发出来,楚砚沉着脸开始一句一句质问他。
“仞芒,你是不是疯了?!行事这么鲁莽,一点自己的安危也不顾,我让你在车里等信号不等,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冲进密室,现在还要闯那道火墙,你自己有几条命可以折腾?!”
仞芒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拍了拍尾巴上被火燎焦的浮毛皱着眉反驳。
“我这不是没事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没事,等有事的时候就晚了!”
楚砚这个人向来是四平八稳,云淡风轻,脸上第一次出现失控的神情,仞芒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些心虚,错开他的视线,别扭地开口说道:“那我,我下次注意不就行了,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楚砚皱起来的眉毛松开了一些,上前走了一步,手掌握住他的尾巴,将那上面的灰尘和脏东西都拍掉,垂着眼睛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虽然是关心的话,但是语气还是有些生硬,应该心里的气还没有消。
仞芒乖乖伸出来自己的手掌,轻咳了两声:“一点点。”
楚砚抬了一下眉毛看着他,然后抬手将他手上的手套摘下来,仞芒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痛...”
楚砚动作轻了一些,抬头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知道痛了,刚才过量释放灵力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仞芒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夭夭:“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事,受伤了没?”
“没有。”
夭夭摇头。
楚砚拿着小手巾擦着仞芒手掌边上的脏东西,紧绷着下颌又忍不住讥讽他:“还用问,百兽局里谁不比你惜命?”
仞芒抿抿唇,硬邦邦跟他商量:“骂两句就行了呗。”
“仞芒区长。”
有工作人员屁颠屁颠过来。
“您先去酒店休息吧,待会我们把这里收拾好了再去向族长请罪。”
包庇凶兽,残害同族,裴良这区长是做不成了,但是现在他被西陵给掳走,一时间也不能惩治,也只能由可怜的下属们先担着了。
仞芒恢复了区长的威严,冷漠地点了点头:“嗯,灵缈园的赔偿事宜,我会让人来给你们接洽的。”
“不敢不敢。”
“仞芒区长也是为了族人,怎么好说这个。”
仞芒冲他们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
“区长,您走这边。”
仞芒路过那些受伤的灵兽,抬抬手指向他们。
“这些...”
“区长放心,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老大!!”
“头儿!”
老秦他们一帮人赶了过来,仞芒抬抬手:“你们帮着处理一下吧。”
楚砚拉住他的手腕:“回去再处理伤口。”
楚砚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仞芒有些不自在,余光看了他好几次,但是都没有出声。
下车之后被引着去了酒店。
“区长,您的房间在这里。”
“这位先生,跟我来。”
引路的松鼠伸出手去,但是却看到楚砚拉着仞芒的手腕进了一侧的房间,松鼠再次提醒。
“哎,先生,您的房间不在这里。”
“先生!先生!!”
楚砚攥着仞芒的手腕关门,视线落在服务生身上,视线冰冷,那松鼠被吓得噤了声。
仞芒知道他还在生气,也没有说出什么话,只是等他关了门等待暴风雨,但是楚砚转过身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仞芒不自在地搓了搓耳朵准备坐下来,刚转过身就听到他的声音。
“仞芒。”
“啊?”
仞芒侧身过来回应他,肩膀却被按住了,仞芒被固定住姿势,不能回身过来。
“怎么了?”
仞芒出声问。
楚砚按住他的后背,抬眼看他,问道:“疼吗?”
“嘶——”
仞芒倒吸了一口冷气:“是有点。”
“有点?”
楚砚脸色难看:“把衣服脱了。”
仞芒有点抗拒:“脱衣服...”
“仞芒。”
楚砚紧皱了眉头提醒他。
仞芒不太情愿地脱下来衣服,后背上赫然出现一道红色的痕迹,正在细密地往外冒着血珠。
是西陵的尾巴打的。
楚砚直接把带血的衬衫拿到他跟前,仞芒眼角一跳:“哎哟,我说后面怎么有点疼呢,原来是被他尾巴扫到了一点啊。”
“一点?”
楚砚面色更加不爽。
仞芒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先出去吧,我自己疗伤就行了。”
楚砚把他安置在了椅子上。
“抱住靠背,趴好。”
仞芒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在楚砚不容置喙的语气下,他还是乖乖照做了,楚砚紧皱着眉头看他的后背:“被伤到都不知道,要不是我看出你衬衫颜色不对,你要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受伤了?”
仞芒安安静静趴着:“别这么凶嘛...哎哟,轻点,轻点。”
“仞芒,你也知道疼?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了?”
他嘴上毒,但是手里动作却还很轻,仞芒甚至觉得自己的伤口没有那么疼了,他半阖了眼睛,靠在椅子靠背上,放松下来之后,语气都有点含糊不清。
“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嘛,西陵得捉,灵脉得补,城市得建设,这成江区灵兽敬我,爱戴我,我也得给他们应有的庇佑,最起码得护他们周全不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先护自己周全?仞芒,你什么时候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灵脉不是必须你自己来修复,西陵不是必须你自己来抓,就是因为你把自己包装的无坚不摧,他们才会觉得你不需要别人,可是仞芒,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仞芒睫毛颤了两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楚砚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罩在他身上,手掌并没有从他肩膀上离开,反而用力地捏了一把,又缓缓松开,在这中间,楚砚好像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几秒之后他又道。
“仞芒,我不是在说教,你不改变现状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他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起来吧,我给你看看手。”
仞芒站起身来,跟着他来到沙发前,但神情还是有些茫然,不知道楚砚说了哪句话让他这么深思。
楚砚捧起来他的手掌,仔细端详:“伤口有点深了,你那鞭子是不是不好用?”
仞芒视线一直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盘旋,听到这话之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点点头:“嗯,很多年了,老是忘记改修。”
楚砚没有说话,用灵力擦拭着上面的沾染的脏东西,让伤口一点点愈合。
仞芒看着他,问:“你受伤了吗?”
楚砚头也不抬:“我可比你惜命。”
仞芒不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很久,仞芒动了动嘴唇,不太熟练地开口。
“谢谢你。”
楚砚抬眼看向他,目光幽深,随即勾了勾唇角:“拿什么谢?”
仞芒垂下了眼睛,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上,楚砚笑意收了收,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伤疤。
仞芒伸手指了指:“你不是没有伤到吗?”
楚砚把手腕翻转过来:“这伤疤,很多年了。”
仞芒看着那伤疤的颜色和痕迹,的确是有些年岁了,不知道是受了多重的伤,伤疤到现在还这么骇人。
仞芒看到那伤疤心脏都跳快了,微微皱了眉头,滚着喉结看向楚砚,问:“楚砚,按照你的灵力和年岁,不是早就应该上了登仙阁飞升了吗?你留在这里,是为了统辖驭灵师,还是为了御灵馆?”
他问着,这样看向他。
楚砚将手里的小帕子收起来,目光注视着仞芒,专注了几秒之后,他道:“我没有这么伟大。”
仞芒眨了眨眼睛:“那为了什么?”
楚砚站起身来:“为了,一个傻子。”
他听似平常的语气却带着些叹息。
“你从前...”
仞芒刚出了声就被楚砚打断。
“我从前有一个爱人。”
悠远千百岁月,说他身边空无一人,仞芒不信,他这样坦然,仞芒倒也觉得他为人真诚。
“你们从前....”
他停下了脚步,背影微微僵硬,过了许久,那声音悠悠然飘来,语调很轻,情却重,落在耳朵里,掷地有声。
“我待他,如珍似宝。”
仞芒手掌还举在半空中,半天没有抽回来,他视线落在半空中渐渐失了焦。
他问。
“楚砚。”
“我们之前认识吗?”
楚砚恢复了动作。
“你觉得呢?”
仞芒抿住唇。
“我看不透你。”
楚砚转过身来,静静看着他,眼眸里意味不明,嘴角噙着笑,目光悠远。
“或许,你想进我的识海看一看吗?”
仞芒一点点抬起头来,两个人对视,仞芒眼露茫然。
“...我应该去吗?”
楚砚靠在一边,看似放松,指尖却开始发颤。
“仞芒,随时欢迎你。”
仞芒起身,缓步来到他跟前,楚砚牵住他的双手,凑近了与他额头相贴。
“别怕,仞芒,我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