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宿泱一把掀开被子,艰难地从床上爬起,静静地听了一阵楼上的动静。
今天工作上的琐事太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本来希望回来好好睡一觉缓解压力,结果楼上那断断续续的钢琴声犹如一根根针,刺破了她的宁静。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天花板,仿佛在与楼上的琴声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她告诉自己,只要楼上的琴声在下一刻停止,她就继续睡觉了。
但事与愿违,楼上的琴声依旧固执地持续着,年宿泱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心中的怒火愈烧愈烈。
年宿泱披上了外套,决定采取行动。她打算先上楼和楼上的住户协商一下,如果对方依旧无动于衷,她会选择报警。
这栋新建的楼宇尚未完全入住,住户寥寥无几。年宿泱装修完毕搬进来后,楼上一直没人住,直到今夜,那不和谐的琴声彻底打破了她的安宁。
她上了楼,楼道里还回响着钢琴声。她轻敲1102号房门,琴声戛然而止。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缝隙,一双眼睛在门后打量自己。
“晚上好,这个时间段可以不要弹琴了吗?您的琴声打扰了我的休息。”年宿泱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悦,尽管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和,但脸上的笑容却实在称不上客气。
她的话音未落,门突然完全打开,房主人露出她的整张脸。
在昏黄的走廊灯光下,年宿泱一眼就认出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未曾预料到在这样的情境下会与这张面孔重逢,年宿泱怔在原地,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未曾预料,楼上的住户竟是那位声名显赫的祝乐延。
她创作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也曾为热门电视剧献声,如今是乐坛上炙手可热的明星。
她是年宿泱的同学,也是曾经的朋友。
高考结束后,两人曾有过一段断断续续的交流,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是谁先沉默了,她们便默契地停止了联系。
年宿泱对祝乐延后来的生活知之甚少,只隐约听说她远赴海外深造,之后便音信杳无。
直到很久以后,年宿泱再次在一首歌曲的“演唱者”一栏中看到了祝乐延的名字。无需刻意去了解,只需轻敲键盘,搜索祝乐延的名字,便能在网络上发现那些她未曾知晓的,关于祝乐延的种种。
那些公式化的照片,那些他人笔下的描述,都让年宿泱感到陌生,仿佛曾经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都是南柯一梦。
“年宿泱,你换了新发型,这个造型真的很适合你。”祝乐延的语气中透露着轻松,仿佛她们之间并不是久别重逢。
年宿泱在高中时期总是扎着一条简单的马尾辫,后来她剪短了头发,现在的长度刚好垂至肩头。
面对祝乐延,年宿泱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我原本以为这栋楼里还没多少人住,没想到我的琴声打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祝乐延带着歉意的微笑,“以后我会注意时间,不会再在晚上弹琴了。”
“那就这样吧,我要去休息了,晚安。”年宿泱向她轻轻挥手,转身离开。
祝乐延微微点头,目送着年宿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尽管曾经亲密无间,但时间的流逝和生活的变迁让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得生疏。现在,他们相见,也不过是能够叫出对方名字的陌生人。
年宿泱是个念旧的人,这次的重逢让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酸楚,感到些许的失落。
回到家中,年宿泱躺在床上,轻轻地叹息了几声,随后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年宿泱在半梦半醒间摸索着手机,还未解锁,便被通知栏中醒目的“祝乐延”三个字所吸引。
这三个字如同一剂强效清醒剂,让她瞬间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她急忙打开微博,热搜榜首赫然是“祝乐延 关子穆 疑似恋情”。
年宿泱头脑一时有些混沌,她点击进入了第一条热门帖子,内容大致是说有狗仔队拍到了祝乐延和关子穆在公司门口的亲密互动。照片中,关子穆低头与祝乐延交谈,两人的距离很近。
这条帖子的评论区里充斥着谩骂声,大多数是关子穆的粉丝对祝乐延的攻击。
年宿泱感到不解,为何仅仅是一段疑似恋情,女方就要遭受无端的指责?就算两个人真的有什么,他们两个都是单身,正常地发展一段感情,难道也有错吗?
关子穆的粉丝声称关子穆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而祝乐延之前在一档综艺节目中一直与关子穆互动,他的粉丝说那是祝乐延在“蹭热度”。现在,随着关子穆主演的剧集热播,粉丝们更是认为祝乐延在趁机炒作。
祝乐延的粉丝大多些听众,在这场网络骂战中,他们的声音显得力不从心,逐渐被淹没在了众多的负面评论之中。
年宿泱对关子穆的粉丝的逻辑感到困惑,她直接将那些辱骂人的通通拉黑。
她实在不明白,像祝乐延这样的人,有一天居然会被说是在“蹭热度”。
年宿泱一直认为自己在她们的小团体中是最平凡的存在。她的成绩并不拔尖,只有某一科目特别出色,不像叶秋宴那样在所有科目上都名列前茅。她的外貌也不属于那种令人惊艳的类型,沈确收到的情书多得数不清,而年宿泱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年宿泱自持自己有一技之长,她可以说她会画画。在高中时期,她就能接稿,赚一些零用钱。
她常常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在三人小团体中占有一席之地,很大程度上是依靠这项技能。虽然叶秋宴和沈确都很好,但如果她自己真的一无是处,她们还会接纳她吗?
这样的疑虑伴随着年宿泱度过了整个青春期,甚至高中时期遇到祝乐延变得更加强烈。
每当提起祝乐延,年宿泱总是有很多话想说,但她从未向别人完整地讲述过关于祝乐延的故事。
年宿泱和家人之前就商量好要去艺考,因此暑假一到,她就进了一家画室,没日没夜地画画。
那个画室的标志是一只鸟,名字中带了个“彩”字,很多年过去,年宿泱已经记不清那个画室到底叫什么了。那时,画室的同学们压力都很大,经常骂天骂地,私下里将画室戏称为“鸟画室”。
祝乐延就像是一只轻盈的鸟儿,悄无声息地飞进了年宿泱的生活。当时年宿泱正埋头苦画,甚至没有察觉到她是何时到来的。
在那个充满颜料气息的画室里,年宿泱总是习惯早早到达,这样她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位置。她偏爱靠窗的座位,可以让那些刺鼻的颜料味得以消散。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将之前完成的草稿放置在画架上,刚坐下准备打开颜料盒,突然有个带着凉意和甜气的声音问:“你画的是谁啊?”
年宿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那是一个高挑的女孩,穿着一件洁白的T恤,年宿泱心中不禁惊讶,居然有人敢在画室里穿这么白的衣服,不久这衣服就会被染得比漆扇还花。
女孩的目光似乎已经在年宿泱的画上停留了一会儿,这让年宿泱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耻,仿佛自己的内心世界被窥视了一般。她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画作,轻声回答:“谁也不是,就是随便画的……”
祝乐延那时戴着一顶米色的帽子,手里拿着一根葡萄味的雪糕。
初见祝乐延时,年宿泱就觉得她很漂亮,长睫毛下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琥珀色,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的很多地方都让人印象深刻,包括她那双浅色的眼睛,好像就是为了让人难忘所以专门生成那样。
“画得真好。”祝乐延随意地夸赞了一句。
被这么一夸,年宿泱内心自然是高兴的,但她面上还是故作矜持,压着嘴角摸了摸鼻子。
“我叫祝乐延,你呢?”祝乐延问。
出于礼貌,年宿泱回应道:“我是年宿泱。”
“那你就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祝乐延说着,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年宿泱旁边。
被人注视着画画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看着上厕所一样,所以当祝乐延坐下来时,年宿泱也没有打算继续画。
“你为什么打算走美术艺考?”年宿泱问道。
祝乐延的外貌条件非常出色,脸好看,身材也好,而且四肢修长,如果选择编导,舞蹈之类的艺考,肯定会有很大的优势。
祝乐延将胳膊肘架在腿上,托着腮思索,然后说:“小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长大后就想捡起来试试。”
“哦……”
来走美术艺考的无外乎两种人,一种只是单纯追求通过艺考上大学的。因为美术相对于舞蹈,音乐而言,不是特别需要经年累月的经验和特别扎实的童子功的,好像是可以“速成”的。另一种可能就是喜欢美术,以后可以通过美术艺考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
而什么都没想过的人也实属少见,这种人极有可能是父母看她学习不是很好,然后安排她来学美术求上岸的。
“我在学校感觉没意思,就想着随便出来学个什么,然后选择了美术。”
“还有编导,播音,音乐,书法什么的,你考虑过这些吗?”
“没有,就是当时大街上接到这个机构的传单,我就来了这里。”祝乐延说。
后来祝乐延并没有选择继续在美术的道路上深造,而是远赴海外,在音乐领域进修,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她的转变并非因为美术才能的匮乏。事实上,在她短暂涉足美术领域的那段时间里,她的进步速度令人惊叹,让年宿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祝乐延的到来,仿佛是上天特意安排来挑战和激励所有人的,她的天赋在短短一个月内便显露无疑,让年宿泱班中最优秀的学生也感到了威胁,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年宿泱一向以自己的美术才能自豪,却在目睹了祝乐延的天赋后,感受到了一种不甘。她第一次对自己一向热爱的美术产生了怀疑。祝乐延的存在,让她意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祝乐延就是这样一个无论选择哪条道路,都能走得风生水起的天才。
有时候年宿泱会想,上帝究竟关了祝乐延的那一扇门。
或许,上帝为祝乐延准备的是一个装饰精美的房间,四周都是透亮的落地窗,还有一扇永远敞开的大门。
以祝乐延的才华和成就,足以让她在任何领域都熠熠生辉。她的名字和作品,本身就具有足够的分量和影响力。
她根本不需要蹭一个所谓的男明星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