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壹：羽（一）
溪阳有户韩姓人家，祖上以买卖玉器为生，到这代已有百年历史，积攒起来的财富足以令韩家世代兴旺。偏偏韩老爷年逾半百，妻妾成群却无所出。就在韩老爷哀叹百年基业葬在他这一代时，一美妾怀孕了，韩老爷喜极，休了家中所有女眷，冒天下之大不韪，扶妾为正妻，不久，韩家独子出生，取名为韩琪。
韩琪一出生便是宠儿，韩老爷与韩夫人视其为珍宝，对韩琪百般呵护，关怀备至，连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供他玩弄。十二岁时，韩琪开始对美人起了爱慕之心。
一日，郊外小溪边三五个妇人聚在一起，一边浣衣一边讨论城里富商韩家少爷之死的八卦。
“韩家公子服毒自尽的事可真骇人。”
“活该，苦了那些嫁进他家的女子，死了还要被污蔑克夫，韩夫人还扬言要让她们的遗体浸猪笼，天天跑衙门闹。”
“你们还真相信那厮是自尽死的？今早我运菜进膳房时听伙婆子说的，她儿子被扒了皮，活生生痛死的！”
灰巾妇女神秘兮兮道：“我家那口子昨晚上去韩家抬尸去了，说是有好些尸体搁院子放着，差点没吓死他。他听大人的意思好像是韩公子要杀人扒皮，不知怎的刀子插到自己胸口上了，这才没了。”
一年轻女子听完，脸上全然嫌弃，说道：“活该，杀人偿命，他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我妹妹还未及笄嫁给韩琪当侍妾，才几天人就没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一妇人插话道：“不止她妹儿，韩公子最喜欢年轻漂亮的脸蛋，前些年又娶了好几个妾侍，”又压低声音说：“这些年都没见过她们，不是病死了就是病倒了不见人，这扒皮的事儿要是真的，这些姑娘可能……”
年轻女子接着说：“说起这个，就前些天，我看到韩公子从仙居寺带出来一个人，长得那叫一个天仙下凡的好看，可惜了可惜了。”
灰巾妇女问道：“仙居寺？那不是和尚庙吗？他还敢在佛门口撒野？”
“不知道是不是和尚，我瞧他有头发的。”
仙居寺是溪阳有名的灵庙，不论香客求的姻缘或是财运或是仕途，均能心想事成。因其灵验异常，百姓都会隔个三两天就过去拜拜，祈求平安如意。仙居寺通常会收留外地的香客，庙里的师傅们都见怪不怪了，直到有天见到了那个人。
妖孽。
僧人们看到他都不约而同给出评价，像极了话本里魅惑人心的美娇娘。僧人们因此离他远远的，每天盼着他离开。偏偏住持将他收为外院弟子，他成了半个佛门中人。
此后连着几日，僧人们都不见他踪影，便也不甚在意了。偏生三五日后，那人离开了仙居寺，听人说，那日古怪极了。
清晨，负责当日清扫落叶的慧元在偏殿的客舍前摆弄扫把练功，正尽兴时客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慧元吓了一跳，被人发现自己偷偷练功，没看清人就微微红了脸，掩下慌乱摆出扫地的姿势道：“施主晨起吃斋饭往那边走。”
风声沙沙，落叶飘落，清晨阳光映着地面的尘土，安静得能听到干脆的“喳喳”声。
慧元抬头看向开门的人，手上一抖，扫把倒在了地上。
那人墨色的发丝如瀑般垂下，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闪烁着诡异光点的浅色眼眸，像是索命的妖怪。
这……是师兄们说的美人么？为何他看着不像？
羽见慧元盯着他，用手拨开墨发，清亮的音色打破沉寂。
“按辈分，我该唤你声师兄。”
慧元被他盯得发毛，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吞了吞口水，声音哆嗦着：“你、你就是住持新收的弟子？”
羽隐在黑暗中的半张脸冷冷一笑，“昨日是。”看到慧元没有半点被狐族之力影响，羽皱了皱眉，“师兄为何怕我？”
慧元哪敢说话，他仿佛看到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那人身后叫嚣，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也罢，”羽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了一副憔悴，眉眼如画的面孔，右眼角下花丝缠绕的红印，衬得那双诡异的眼睛，似乎都变得纯洁无瑕，“今日我便要走了，我与你有缘，送你样礼物如何？”
语气虽然是请示，动作却毫不留情。
慧元突然眼前一道白光，手脚不受控制蜷缩，旋即跌倒在地。
羽眉眼低垂，淡漠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惜了，小师兄。”
“他不过是一世佛缘，见妖见其形，何必致他于死地。”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从月洞门处传来，一声一声如佛音低鸣，“你的目标不是他，不要滥杀无辜。”
羽看向来人，瞧他穿着袈裟，却露出两只短短的耳朵，扑哧一声，揶揄道半斤八两。
“幼稚。当和尚当上瘾了？你就不怕这袈裟被施了什么法术，让你这只黄鼠狼显形。到时你就算被这帮秃驴揍死，我也不会救你的。”羽看了看天空，才想起来正事，“这个时辰了，我们的贵客该到了。”
黄鼠狼收起玩笑，举起手掌放在胸前，装模作样道：“老衲与施主一同前去，那位贵客怕是等美人等急了。”
羽被他逗笑了，抬手将对方露在外面的尾巴施法变炸毛，“方丈，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黄鼠狼“哎呀”一声，捂着屁股慌忙逃出偏院。
慧元迷瞪着眼睛，视线里仿佛瞧见一青狐一黄鼠狼在调笑，狡黠的目光直直瞪着他，脑门儿上的凉意很快占据上风。在两“人”离开后意识彻底崩塌，陷入一片摇摆不定的混沌。
来到岔路口，黄鼠狼封了白烟，再次从烟里走出来的，是仙居寺的住持，与一位我见犹怜的娇弱美人。
许愿大树下，韩母远远地就看见了德高望重的住持以及身旁的小师傅。
“住持师傅！”韩母高喊，她与住持有着几面之缘，师傅曾经还说她有佛缘呢。
“韩住持。”黄三握着佛珠，手掌立起行礼。
韩母激动得合不拢嘴，正欲开口介绍自己的孩儿，却被韩琪一手拦住。
“琪儿……”一句话还没说完整，韩琪拉着那个小师傅就往出口跑去，抛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黄三装作为难，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韩施主这……”
韩母心底生起不好的预感，忙号召着侍从追上去。
“抱歉，小儿唐突了，老妇定将小师傅送回！”
黄三内心不着急，表面上还是要召集一众僧侣追上去，“不必劳烦韩施主了，是老衲座下的弟子唐突了才是。”放下的手默默捏了个法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横亘在远去的两人与追逐队伍之间。
寒暄几句后，在韩母转身离去之时，默默念道：“好自为之。”
韩琪一出生便是宠儿，韩老爷与韩夫人视其为珍宝，对韩琪百般呵护，关怀备至，连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供他玩弄。十二岁时，韩琪开始对美人起了爱慕之心。
一日，郊外小溪边三五个妇人聚在一起，一边浣衣一边讨论城里富商韩家少爷之死的八卦。
“韩家公子服毒自尽的事可真骇人。”
“活该，苦了那些嫁进他家的女子，死了还要被污蔑克夫，韩夫人还扬言要让她们的遗体浸猪笼，天天跑衙门闹。”
“你们还真相信那厮是自尽死的？今早我运菜进膳房时听伙婆子说的，她儿子被扒了皮，活生生痛死的！”
灰巾妇女神秘兮兮道：“我家那口子昨晚上去韩家抬尸去了，说是有好些尸体搁院子放着，差点没吓死他。他听大人的意思好像是韩公子要杀人扒皮，不知怎的刀子插到自己胸口上了，这才没了。”
一年轻女子听完，脸上全然嫌弃，说道：“活该，杀人偿命，他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我妹妹还未及笄嫁给韩琪当侍妾，才几天人就没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一妇人插话道：“不止她妹儿，韩公子最喜欢年轻漂亮的脸蛋，前些年又娶了好几个妾侍，”又压低声音说：“这些年都没见过她们，不是病死了就是病倒了不见人，这扒皮的事儿要是真的，这些姑娘可能……”
年轻女子接着说：“说起这个，就前些天，我看到韩公子从仙居寺带出来一个人，长得那叫一个天仙下凡的好看，可惜了可惜了。”
灰巾妇女问道：“仙居寺？那不是和尚庙吗？他还敢在佛门口撒野？”
“不知道是不是和尚，我瞧他有头发的。”
仙居寺是溪阳有名的灵庙，不论香客求的姻缘或是财运或是仕途，均能心想事成。因其灵验异常，百姓都会隔个三两天就过去拜拜，祈求平安如意。仙居寺通常会收留外地的香客，庙里的师傅们都见怪不怪了，直到有天见到了那个人。
妖孽。
僧人们看到他都不约而同给出评价，像极了话本里魅惑人心的美娇娘。僧人们因此离他远远的，每天盼着他离开。偏偏住持将他收为外院弟子，他成了半个佛门中人。
此后连着几日，僧人们都不见他踪影，便也不甚在意了。偏生三五日后，那人离开了仙居寺，听人说，那日古怪极了。
清晨，负责当日清扫落叶的慧元在偏殿的客舍前摆弄扫把练功，正尽兴时客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慧元吓了一跳，被人发现自己偷偷练功，没看清人就微微红了脸，掩下慌乱摆出扫地的姿势道：“施主晨起吃斋饭往那边走。”
风声沙沙，落叶飘落，清晨阳光映着地面的尘土，安静得能听到干脆的“喳喳”声。
慧元抬头看向开门的人，手上一抖，扫把倒在了地上。
那人墨色的发丝如瀑般垂下，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闪烁着诡异光点的浅色眼眸，像是索命的妖怪。
这……是师兄们说的美人么？为何他看着不像？
羽见慧元盯着他，用手拨开墨发，清亮的音色打破沉寂。
“按辈分，我该唤你声师兄。”
慧元被他盯得发毛，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吞了吞口水，声音哆嗦着：“你、你就是住持新收的弟子？”
羽隐在黑暗中的半张脸冷冷一笑，“昨日是。”看到慧元没有半点被狐族之力影响，羽皱了皱眉，“师兄为何怕我？”
慧元哪敢说话，他仿佛看到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那人身后叫嚣，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也罢，”羽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了一副憔悴，眉眼如画的面孔，右眼角下花丝缠绕的红印，衬得那双诡异的眼睛，似乎都变得纯洁无瑕，“今日我便要走了，我与你有缘，送你样礼物如何？”
语气虽然是请示，动作却毫不留情。
慧元突然眼前一道白光，手脚不受控制蜷缩，旋即跌倒在地。
羽眉眼低垂，淡漠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惜了，小师兄。”
“他不过是一世佛缘，见妖见其形，何必致他于死地。”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从月洞门处传来，一声一声如佛音低鸣，“你的目标不是他，不要滥杀无辜。”
羽看向来人，瞧他穿着袈裟，却露出两只短短的耳朵，扑哧一声，揶揄道半斤八两。
“幼稚。当和尚当上瘾了？你就不怕这袈裟被施了什么法术，让你这只黄鼠狼显形。到时你就算被这帮秃驴揍死，我也不会救你的。”羽看了看天空，才想起来正事，“这个时辰了，我们的贵客该到了。”
黄鼠狼收起玩笑，举起手掌放在胸前，装模作样道：“老衲与施主一同前去，那位贵客怕是等美人等急了。”
羽被他逗笑了，抬手将对方露在外面的尾巴施法变炸毛，“方丈，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黄鼠狼“哎呀”一声，捂着屁股慌忙逃出偏院。
慧元迷瞪着眼睛，视线里仿佛瞧见一青狐一黄鼠狼在调笑，狡黠的目光直直瞪着他，脑门儿上的凉意很快占据上风。在两“人”离开后意识彻底崩塌，陷入一片摇摆不定的混沌。
来到岔路口，黄鼠狼封了白烟，再次从烟里走出来的，是仙居寺的住持，与一位我见犹怜的娇弱美人。
许愿大树下，韩母远远地就看见了德高望重的住持以及身旁的小师傅。
“住持师傅！”韩母高喊，她与住持有着几面之缘，师傅曾经还说她有佛缘呢。
“韩住持。”黄三握着佛珠，手掌立起行礼。
韩母激动得合不拢嘴，正欲开口介绍自己的孩儿，却被韩琪一手拦住。
“琪儿……”一句话还没说完整，韩琪拉着那个小师傅就往出口跑去，抛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黄三装作为难，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韩施主这……”
韩母心底生起不好的预感，忙号召着侍从追上去。
“抱歉，小儿唐突了，老妇定将小师傅送回！”
黄三内心不着急，表面上还是要召集一众僧侣追上去，“不必劳烦韩施主了，是老衲座下的弟子唐突了才是。”放下的手默默捏了个法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横亘在远去的两人与追逐队伍之间。
寒暄几句后，在韩母转身离去之时，默默念道：“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