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重复的枯燥生活就像一场灰色电影,在其中的主角日复一日干着同一件事,逐渐习惯,逐渐平静,似乎没有尽头,没有趣味。
教室外的走廊上的白色瓷砖干净得发光,炎阳的光芒灼灼的,如果手摸摸护栏,那里指定也是烫的。
高中的课业越来越重,只是听听就容易让人瞠目结舌,但其实习惯了以后也就那样吧,学生也总会想办法自己找乐子。所以说人应该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了。
“沈濯。”
窗外的枝桠在阳光下轻轻地抖动着。
“你知道吗?我们寝室要来个新人。”
“好像还是文科班吧。”
“就因为我们寝室刚好空了一个位置,你说巧不巧。”
“你说这人没事儿吧,这学期都快完了才想住校。”
蝉鸣重复着被人们听惯了的声音,无法说出没有它的夏季究竟会是独特了还是单调了。
“千真万确,刚老班把我叫出去就是为了这事儿。”
他们宿舍一共五个人,按年龄排下来,沈濯排第三。
“嘿,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濯撑着头,笔尖点着木制的桌面,桌面上还放着一架细黑框眼镜。
“哦。”这就算是他的回应了。
晚上十点二十的时候下第四节晚自习,沈濯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寝室其他几个在走之前还问了他一声,要不要去小卖部带点吃的什么的,他拒绝得很干脆。
班上的大多数人都期盼着下课铃声的响起,教室的黑板上方挂着一只时钟,他们偶尔会盯盯那只钟,然后在下课前一两分钟开始稀稀拉拉地收拾书包,到点儿可以直接走人,而沈濯属于少部分人,他很少会提前收拾书包,所以等他收完以后,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关上灯,下着昏暗的阶梯。
那条熟悉的道路从上学期走到这学期,如果他走得早点的话估计会遇到不少人,他们会说说笑笑,或者打打闹闹,但他离开得晚点,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和一些结伴而行,一路谈话不止的老师。
一直到三号公寓,一直到他们寝室门口,他看见……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很少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惊愕,但在那个人转过头看他时又迅速收好了。
秦玉站在冷白色的灯光下,让他原本冷白的肤色显得更白了,一双杏眼在看到沈濯的时候突然就亮了,冷白的光芒也无法削减他笑容的温暖。
“轱辘轱辘。”
他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到沈濯面前,他笑着,眼里是惊喜:“小跟班儿,你是这间寝室吧?”
“你们寝室是不是只有五个人?”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打出来。
沈濯摸着后脖颈,眼神也没没有直视面前的秦玉。
“嗯。”他回答的声音很轻很冷。
听完他的回答,秦玉撂下手里的拉杆,抓着沈濯的手臂说:“那太好了,你去楼下帮我把床垫什么的都拎上来。”
“等会儿,我进去把书包放下。”沈濯进门把灯打开,将黑色书包挂在挨着墙的那个位置的椅子上。
之后他在秦玉不间断的催促下下楼。
其实,他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些东西了,但他没想到会是秦玉的,更没想到搬来他们寝室的会是秦玉。高中的校园还算大,领这些东西的地方离寝室有一段距离,这些东西他开学的时候也拎过,还刚好是在下小雨的时候,到寝室的时候那包装用的大塑料口袋还破了点儿。
秦玉的个子不高,平常也不爱锻炼,手脚都瘦得经常被女生说:“好羡慕啊,我一个女的都做不到这么细。”
沈濯拎着那几个袋子,想着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矮子”是怎么带着这些东西走一段停一段才到这里的。他很想掰开秦玉的手看看,手心上的肉是不是都被磨红了。
到了寝室门口,在小卖部游荡了一圈的其他四个人也回来了。
“诶?老三回来了?”
“这是新室友吗?”
秦玉点着头,却被沈濯连人带行李箱一起往屋里推:“你先洗漱,我帮你铺床。”他的语气仍旧冷淡又疏离,和他说出来的话组合在一起,有种奇特的别扭感。
被推搡的秦玉倒也没多说什么就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找洗漱用品了。
而坐在靠门边书桌的老大程浩然却瞪大了眼睛,直接一声“我靠!”,接着吐槽道:“老三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不光他,坐在他旁边的老四林斯宇也按捺不住了,把椅子一拉:“三哥,我亲爱的三哥,你还记得我当初只是让你帮我拿床被子的时候你就问我‘是不是没手’这件事吗?”
“你原来这么横吗?”秦玉拿着牙刷和被子。
沈濯刚想说“没”,音都还没完全发出来,就被秦玉拿着漱口杯的手拍了拍肩,他还一脸欣慰地看着沈濯:“不错,不愧是我的跟班儿,有长进。”
“卧槽!什么跟班儿?”老二陆毅远终于也插进了这段对话里。
但可惜的是根本没人回答他,沈濯扒拉下秦玉的手,又催促了一道:“你最好快点洗漱,宿舍的管理很严。”
秦玉应了声“好”,但马上他又反应过来:“那你呢?你帮我铺床,你还有时间洗漱吗?你是有洁癖吧我记得,我不能害我的跟班儿啊……”
他像只清晨时的雄鸟,一刻不停地叽叽喳喳,但他话里话外的内容又让沈濯舍不得制止。沈濯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放在秦玉的头上。
“快去。”
秦玉瞬间拍开他的手,语速都加快了:“知道了,你摸我头干吗?你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好吗?你才是我的跟班儿你知道吗?”他一边炸毛一边真的去了洗漱台。
沈濯也终于可以开始帮某人铺床了。
这间男寝难得有了这么集体沉默的时间,洗漱台那边传来水流动的哗哗声。陆应远把椅子搬得离林斯宇近了很多,随后是一声贱兮兮的啧啧声。
“我就说嘛,沈濯怎么可能给别人当跟班嘛。”
“这架势,谁是谁跟班儿,那不是一目了然?”林斯宇附和着。
程浩然憋笑道:“你们给新室友留个面子啊。”
相比于他们,老五刘宇衡就显得安静很多,全程没说一句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对于一群住校生来说,晚上时间就像一种很紧缺的物资,回寝室,站寝,学习,熄灯睡觉都是被安排明白了的,查寝的老师会在走廊游荡,跟室内的学生斗智斗勇,有意想抓学生的老师更像出其不备的幽灵一样,一逮一个准儿。
沈濯帮秦玉铺好床之后也确实没剩多少时间了,他只草草刷了个牙,洗了个脸就结束了,但这是夏天,夏天的天气炎热,离开空调房走进步就容易出汗,而沈濯是个洁癖,他居然能忍住不洗澡?
秦玉坐在沈濯左边的位置,有点羞愧道:“你还受不得了不?要不待会儿你去洗,我帮你把风。”
沈濯转着手中的笔:“不用,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洗。”
“你起得来?”秦玉在谈话中,跟沈濯的距离也莫名其妙地拉近。
沈濯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秦玉一眼。
秦玉心领神会:“哦,你起得来。”
他们才高一,晚上有四节晚自习,作业里简单的,能做的大部分都被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写难的,没思路的题。
“嘿兄弟,你是文科生吧?”
“嗯。”
“那你觉得进理科班宿舍什么感觉?”
“误入贼窝?”
陆应远嘴角一抽,又换了个话题:“文科班是不是妹子很多?漂亮吗?”
“多,都挺漂亮的。”
“羡慕了,我们班就挺少的。”
“……”
陆应远跟秦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聊的声音很小,一听见门外有动静就立马噤声,毕竟他们学校有规定,住校生晚上到了一定时间就不能做跟学习无关的事了,要是实在不想学习了,也可以上床睡觉,但说话交流这些都是禁止的。
秦玉虽然是第一次住校,也难免被陆应远的疑神疑鬼给带动了。
别说,还怪刺激的。
一个本子被推到秦玉面前,上面全是黑色签字笔写的公式和计算过程,秦玉在决定选文的时候就对自己的理科摆烂了,哪里还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在一堆黑色中找到了用红笔写的几个字:你跟他很熟?
秦玉在本子上写:不熟。
沈濯:那你们聊这么欢?
秦玉:我也不能找你聊啊,你不是在认真学习吗?
沈濯看着上面的字,愣了一会儿,写道:我学完了。而后想了想,又在后面填了几个字:你为什么要住校?
没过多久,秦玉就把本子推给沈濯。
他的字很好看很工整,跟他本人的性格其实不太符,红色的笔迹出现在视野中,那四个字突然给沈濯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写:因为你啊。
握笔的手突然一抖,笔从手中滑落,差点儿滚下桌。
沈濯抿抿唇:“什么意思?”
他突然直接出声,其他几个人也只是好奇看了过来,这些视线并没有让秦玉有什么不适,他没意识到自己写那四个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仍旧很坦荡地说:“因为你啊,跟你一个寝室,方便我们共商整人大计啊。”
“……哦”沈濯又把那支笔重新捏回手中,本来冷淡的音色又添了点儿淡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