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需要他”

书名:落花定 作者:千澜 本章字数:3559 下载APP
二月初旬,边界的山已隐隐有了绿色的痕迹,风却依旧刺骨。
近两年的气候怪异,害得农物生产量极低。
尧阮亓走在宫殿不远处的小道,捻进一小捧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她轻唤道:“阿苹。”
“奴在。”一个脸上还挂着泥土的奴婢走来,“公主有何吩咐?”
“把这里的雪扫一下,”尧阮亓说,“不然父皇来时又要说道。”
“是,奴这就去办。”
尧阮亓抬头看了眼昏黄的日光,听见阿苹恭敬地一声“陛下”,又垂下眼眸。
父皇平日其实很少来到这里,来了也只是为解心中气闷而责罚她。
一片阴影落下,尧阮亓行跪礼:“臣女给父皇请安,父皇吉祥。”
“近日事故频发,”尧铎径直走向石凳,阿苹弯腰给他倒茶,“朕想和你聊聊。”
尧阮亓微微抬头。
“昨日你兄长遇袭,差点死在那草根平民手上。”尧铎抿了口茶,“朕需要为你们寻暗卫,你看如何?”
尧阮亓没说话。
她父皇怎么可能对她如此好心?
“你也是快要到出嫁的年龄了,”尧铎说,“未国皇子主动求亲,这段日子你需要好好调理。”
尧阮亓了然,她低笑一声:“是。”
她在父皇眼中,只不过是两国之间友好关系的牵连物品罢了。

——
尧铎走了,只留下尧阮亓和她的侍女。
阿苹到现在还紧张地浑身颤抖,一脸随时都要倒下的惨白模样。
尧阮亓看得好笑:“阿苹。”
“奴在!”阿苹连忙走来,“奴这就去扫雪。”
“父皇已离,就不必了。”尧阮亓望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喃喃自语,“只是,本公主不想与未国皇子和亲……”
阿苹脸色一变:“公主?”
尧阮亓颔首,走进沁舒斋。
阿苹稍一犹豫,但还是跟了上去。
沁舒斋的每处都有着淡淡的香气,藏书摆满每一个角落。
尧阮亓的脚步有点闷,跟在她身后的阿苹也不敢说话。
“这里。”尧阮亓停下脚步,挥挥手,“阿苹,帮我抬一下盆栽。”
“是。”
阿苹费力地将盆景移走,只看见一本落满灰尘且只有巴掌大的薄薄手抄书:“公主,这是……?”
尧阮亓弯腰捡起,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母后留给我的。”她翻开,抚摸着发黄的书角,“母后未能实现的愿望,只能由臣女来接替。”
“公主是说……珞皇后?”阿苹大惊,“珞皇后篡位未成,已被打入冷宫十年之久,公主,您不能步入后尘啊!”
“未曾,我不会步入我母后的后尘,她的方法有误,只不过我母后只是在被打入冷宫后才明晓。”尧阮亓说,“我母后将这手抄书留在这里,让我成年之日来查看,可我等不到那时候。”
阿苹咬紧唇瓣,眼中透出踌躇之色。
“你曾经跟过我的母后,你兴许是了解什么的。”尧阮亓看向阿苹,“你也助过我母亲一臂之力。”
阿苹握紧的拳头松开:“公主,珞皇后不会让公主您再这么做。”
“近日是好时机,阿苹。”
“珞皇后说了,公主您平平安安一生就好!”
尧阮亓翻了翻手抄书,上面密密麻麻挤满字迹:“我母后万分信任你。”
“奴……”
“你只是认为时机还未成熟?”
阿苹低下头:“公主,时机确实还未成熟,光凭两人之力,曾不能撼动皇上。”
“我明白。”尧阮亓将书放入衣袖,“今夜宫里会开宴会,父皇会让其挑选暗卫,过几日,便正是天赐良机。”
“皇上贪图女色,视生命如草芥,珞皇后想为百姓申冤,却被打入冷宫,现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阿苹总是带着点惊惶的脸现在变得端肃,“奴十岁进宫,在此已二十年之久,一心只想为皇后效力。”
尧阮亓哑然失笑:“明白,我若成功,你必为功臣。”
“宫中人多眼杂,皇后凭借女性的卑微身份才勉强拿到一点权利,”阿苹似乎是笑了笑,“皇上不屑‘女流之辈’,但又差点因此丧命——那又怎样?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错。”
“父皇就败在这一点。”尧阮亓轻咳,“这边的藏书有点乱,阿苹,你去整理。”
“奴这就去。”
阿苹话音刚落,沁舒斋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不多时,传来一道男声:“妹妹真是好兴致。”
来人正是尧阮亓的二哥——尧覃。
“二哥说笑了,”尧阮亓摆手,腾开木椅,“二哥这次来这,是……?”
“真羡慕你,”尧覃坐了下来,“什么宫中事务都不用忙。”他喝了口茶,皱眉,“怎么是凉的?”
“二哥,这是前些天的茶水了,”尧阮亓拿过他手中的茶杯,“妹妹这就去沏。”
“不必了,”尧覃站起来,有意无意打量着这里,“你近日在忙些什么?好些时日没有见过你。”
“妹妹哪有什么事情?”尧阮亓唤道,“阿苹,去给二哥拿水果。”
阿苹正准备出去,却被他拦住:“不用了,我就是来妹妹这里看看,”他笑着,“宫中还有事务需忙,就先告辞了。”
尧阮亓颔首,将他送出亓离园。
“阿苹,”尧阮亓转头,“我们回房。”

——
酉时。
“奴在珞皇后被打入冷宫七日后就已下定决心,完成她的心愿。”
阿苹替尧阮亓梳头,低声在她耳旁道:“奴死也要替皇后砍下皇上的首级。”
尧阮亓看着镜子中的阿苹:“我知道这很突然。”
“确实,奴没想到公主会在这时……奴本想在您成年后再论。”阿苹将发簪刺入她的盘发。
“没有母后,我也会有这种想法。”尧阮亓轻声说,“时代不公,男女地位悬殊,男尊女卑,就算我是公主,又难逃这一劫……更何况,是平民百姓人家?”
“男女平等,也是皇后的念想,”阿苹叹了口气,“明明就差最后一点。”
“最后到底为何会失败?”
阿苹:“手下出现了背叛者。”
“谁?”
“似也是一位女性,”阿苹看了看窗外,“她本是皇上最宠幸的小妾,因为皇后的出现而差点失宠……她告发了皇后,使得皇后一蹶不振,要不是因为有几位妃子说情,皇后极有可能不只是被打入冷宫那般简单。”
“她现在人呢?”
“她?”阿苹冷笑,“已经死了,被皇上深深折磨死的。”
尧阮亓起身:“当初为母后求情的妃子呢?”
“死不见尸,她们用自己的生命才换回皇后的一线生机。”
尧阮亓沉吟片刻:“你是怎样活下来的?”
“奴只是暗中提供些许内幕,没有真正的价值。”
“还有些时辰,阿苹,你给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吧。”
——
平元126年,尧铎登基,焉国就此大乱。
免氏,也就是尧阮亓母亲,长相优美,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间满是韵味。
她在十几岁时便被自己的父母卖给了尧铎,册封“珞”。
珞皇后在入宫前没读过几本书,只识几个字,入宫后她大量阅读书籍。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到了当时的禁书——《逍妄传》。因好奇,她仅在一个晌午就读完了。
这本书至今没有明确的释意,只听说讲得是女子的生活。
珞皇后看完后深受震撼,她才意识到女子的可悲,“男女平等”这个意识在深深藏仅她心底。
因为自己是女子,所以皇上不屑去给她安排什么他的心腹,这也使皇后的动作可以惊动几位妃子。
中间的事很复杂,妃子中出现背叛者。
剩下的妃子为皇后求情,只为皇后能活着。
皇上说,可以,不过需要有人替她去死。
长剑扔在她们面前,她们却毫不犹豫……那天皇宫中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

——
尧阮亓的睫毛颤了颤:“当时我才四……”
“公主,来人了。”
尧阮亓回神,点上朱砂,推开木门:“走了,阿苹。”
“奴这就来。”

尧阮亓踏上宫毯:“臣女为父皇请安,父皇吉祥如意。”
在一旁的太监示意她坐在尧覃身边。
尧阮亓跪坐,理了理衣襟。
“我的好妹妹,你是来得最晚的。”尧覃低笑,“妹妹你到底在忙什么?”
“二哥真爱说笑,妹妹的衣裳实是繁琐,还望哥哥谅解。”尧阮亓歉意地笑笑。
“父皇竟会让你有暗卫……”旁边的三弟嘀咕了一句,轻蔑地嗤笑一声。
“……”尧阮亓握紧拳,面上却不露任何神情,“阿末,吃点心吧。”
“怎么?你是让我闭嘴吗?”尧末突然大声质问,惊动了不少大臣。
“阿末!”尧铎呵道。
尧末咬紧牙,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瞪了眼尧阮亓。
尧阮亓面色淡淡,安静地品尝桌上的佳肴。
“朕的意思应该都知晓了吧?”尧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重重地把杯子拍在桌上,“带进来。”
身穿藏蓝色公服的大臣应了声,随后一列戴着黑色半脸面具的暗卫鱼贯而入。
尧阮亓微怔,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这种方式选暗卫。
他们都低垂着头,身上透着将死之人的绝望气息。
尧末用选文薯的眼神打量着他们,随后一指里面最壮的暗卫:“就他了!”
一旁的尧覃发出一声极为怪异的笑声:“选得实在好,不愧是最怕死的。”
尧覃随手指了指最中间的暗卫,站起身看了眼尧阮亓,似是不经意地踢倒她面前矮桌上的茶壶。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妹妹,”尧覃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替她收拾残局,“二哥不是故意的。”
尧阮亓眯眯眼。
这是他今天的第三次试探了。
她大大的眼睛里升出水雾,手忙脚乱地也跟着收拾:“二哥,不用不用,你也不是故意的,这就让妹妹来收拾吧。”
“真的,真的没关系吗?”尧覃只好站起身,向父皇拜了拜,才诚惶诚恐地跟着暗卫走出这里。
“……”尧阮亓勾唇,缓缓将茶壶的最后一块碎片放到矮桌上面。
她的二哥,戏也做不全,到底哪里来的胆量试探她?
尧阮亓眸光转动,楚楚可怜地看向其中的一名暗卫。
刚才二哥撞翻茶壶,只有他没有动。
他的木牌上只有一字——怅。
尧阮亓敛下眼眸。
“父皇,我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