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沪市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色暗的仿佛世界末日。
飞往安城的航班已经延后了两次,戚言有些烦躁,他不想顶着雨再跑回酒店,也没有耐心继续等待着不确定的起飞时间。
纠结再三,他还是决定采纳空姐的建议,把机票改签到最近飞往梨城的一班,明早再飞安城。
这架飞机的头等舱有八个位置,但靠窗的只有四个,戚言很不幸的坐到了中间。他趁身侧还没来人的时候给自己的座椅调好了最佳角度,拿出眼罩,又带上了耳塞。
头等舱空姐一客一招呼的话术他从三岁听到了二十六岁,此刻他不想理会任何人,只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
“商先生,您好,我是本次头等舱的乘务员……”
商峋刚落座便注意到隔壁的人已经睡着,他摆了摆手,示意空姐不用再说下去了。
这类乘客不在少数,空姐也没有被打断后的尴尬,礼貌的回了一个微笑,并说有需要可以再喊她。
商峋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来一部电子书,原本他是打算利用这两个多小时行程给分公司做下半年的分析报告。
或许是因为习惯,又或是屈居人下的时间真的太久了,他还是下意识的为他人考虑,哪怕只是个陌生人。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今天的飞机有些许颠簸。邻座的人似乎是做了噩梦,身体开始发抖,嘴里还哼哼着什么,动作幅度大的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商峋的眉头微微一蹙,他并不喜欢插手他人的私事,但为了避免真的出现什么意外,商峋还是打算叫空姐来看看。
而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邻座那张被眼罩遮盖仅露出半张的脸好巧不巧的撞入他的视线。
商峋立在那里,大脑一瞬间变的空白,明明外面只是下着小雨,可他偏偏听见了雨水拍在玻璃上的声音,一下两下……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飞机击碎。周遭的景象模糊起来,只看得到面前蜷缩的人。
“戚言……”商峋轻轻的喊了一声,他怕吵醒他,也怕吵醒自己。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戚言浮着汗珠的额头,没有发烧,甚至还有些冰。
“迟野!”戚言一下子抓住了还未来得及撤离的手。
他大口地喘着气,在意识到自己手里的真实时猛地摘下眼罩。
机舱里的灯已经调的很暗了,戚言眯着眼适应光,面前的人也逐渐变得清晰。
“商峋?是梦么?”戚言喃喃道,他想一定是自己还不够清醒,他松开抓着商峋的手,蜷起腿捂着脸,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安全感。
“是我,戚言,不是梦。”商峋这几个字说得颤抖,慢慢蹲下身,轻拍着戚言的背。
戚言晃了晃脑袋依旧不肯抬头:“今天没吃药,所以你才出现了对吗?”
听见这话,商峋突然怔住,他不知道戚言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生病又或是真的做了噩梦,又为什么会在梦里也喊了迟野的名子……太多的问题困在商峋的脑子里,很乱。
“戚言,抬头看看,你已经醒了。”商峋的声音带着慌张,他双手握住戚言的肩微微晃着,试图把人唤醒。
“呕。”
突然,戚言一口吐在了商峋的白衬衫上,晚上他在候机室喝了太多的咖啡,又没吃什么东西,本就胃不好的他在不稳定的情绪下直接吐了出来。
动静实在太大了,乘务长带着两个乘务员小跑着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乘客也伸头看着热闹。
“戚先生,深呼吸,告诉我,您有什么疾病史吗?您现在哪里不舒服?”
戚言抬起头,眼神依旧有些迷离,嗓音沙哑地说道:“冰水,一杯冰水。”
蹲在地上的空姐有些不知所措,求助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满脸担忧的商峋,在得到准许后,立马赶到后舱取来了水。
一整杯冰水下肚,戚言的眼底才恢复清明,他紧紧地盯着站在一旁白衬衫被呕吐物染得污秽的商峋:“抱歉,商先生。”
这是第一次,他叫他商先生。
“商先生,您有备用的衬衫么?我找人带您去换一下吧,戚先生这边交给我就好。”见戚言的状态恢复了一些,乘务长赶忙找人服务商峋,两位乘客的身份贵重,不好怠慢。
商峋换好衬衫回来时,地上的呕吐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乘务长正在给戚言测血压血糖。
“没什么问题了,飞机还有二十分钟落地,戚先生如果您还有什么不舒服,我们马上联系梨城的落地急救。”
“没事了,真的很麻烦你们。”戚言歉意的朝空姐们笑了笑。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边看到航司已经为您安排了酒店,下飞机后会有专员为您带路。”乘务长又安抚了下被吵醒的其他乘客才离开。
机舱顿时安静了下来,暖黄色灯光打在每一个人身上,安静祥和。
在名为心脏的器官深处,两个人波涛汹涌。
戚言摩挲着右手上的腕表,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语气淡淡地说道:“看来你这几年过得不错?”
商峋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盯着面前那张虚弱到惨白的脸反问道:“你呢?”
“很好,没有你之后我过的非常好。”戚言回答的很快,没有一点思考,似乎这句话已经在他心底沉寂了好多年。
“你……”他有很多话想问,想问他的身体,想问他现在做什么,想问他和迟野在一起了么……最终却只说出了一句:“你还在安城么?”
“在啊,安城是我的家。”我不会像你一样,一声不吭的就离开。
“没带女朋友回来?”这话是戚言问的。
他记得七年前那个下午,也是这样的天气,下着小雨。商峋站在窗口,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我不会和男人在一起”。
甚至连下来见他一面都不愿意,或许那天的自己比现在还要狼狈万分。
还没等到商峋的回答,广播里空姐好听的播报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通知飞机即将落地。
戚言和商峋走在最后,前者没有行李,和商峋记忆里的一样,一个自由的灵魂,像他抓不住的一阵风。
两个人再度站在一起时,戚言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烟点燃:“你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