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这几天有个项目要完成，我把地址发给你，到时候你直接过去就行。】

　　林霰看着手机里荀主任发来的地址，平静地回复道:【好，谢谢荀主任。】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有些心力交瘁，回完荀主任的信息，林霰将手机锁屏，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在蓉城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蓉城又下了一场大雨，初春的雨季来得早，即便他穿了一身黑色长款羽绒服，也依然抵御不了寒冷。

　　他预先订好了酒店，在机场外面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他看到林霰之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笑道:“小兄弟长得真俊俏，看你这模样，来蓉城出差啊?”

　　林霰垂眸凝视着窗外飞逝的建筑物，暖橘色的路灯交错映在他侧脸的轮廓，像一只只振翅而飞的蝴蝶。

　　“嗯。”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冷淡，司机问了他酒店的地址后就没自讨无趣，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林霰发着呆，他从下飞机开始就有种眩晕感，伴随着想呕吐的感觉。他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想早点到酒店。

　　所幸，路上并不堵，等红灯的时间也没超过几分钟，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酒店。

　　林霰打算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却在酒店外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林霰一时间有些失神，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再次确认后，他感到心脏像被人用刀狠狠刺穿一样疼痛。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那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却又不太一样。

　　他穿着深灰色大衣，黑色西装裤，身材挺拔，靠在栏杆上，微微低着头，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时不时地吸上一口。

　　林霰愣在了原地，思念远比记忆更先决堤，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掐灭烟头，转身走进酒店，最后消失在眼前。

　　林霰浑浑噩噩地踏进酒店，办完手续后等了下一趟电梯。呕吐感更加强烈，走进酒店房间时，还没来得及关门便瘫倒在地上，开始呕吐，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他却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一样。

　　抑郁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袭来，将他吞噬，林霰颤抖着手，从口袋里面拿出来一瓶药，可是药刚被倒出来就落了一地，砸在地板上，像他的心一样，一点一点被砸成碎片。

　　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回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心脏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他蜷缩在地板上，无力地哭泣着，无助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溺水的人一样，只能不停地挣扎，却找不到任何求生的办法。就这样，林霰在地板上躺了很久，他感到浑身无力，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意识模糊，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浑身冰冷，陷入黑暗，直至最后落入那片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黑暗中，林霰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于是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却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萦绕着，"林霰——”

　　那是他的名字，林霰清晰地听见那个声音在呼唤着他，一遍又一遍，那声音很熟悉，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回荡着，可是现在，他却想不起来那个声音是谁。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有人在耳边呼唤着他一样，林霰艰难地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始终抓不到，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时发出来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鼓点一样，敲击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在昏睡过去之前，他仿佛看到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那道身影蹲下来，抱起他，声音温柔又带着些许心疼地说:"对不起……我带你走。”

　　尽管他意识模糊，但林霰能感受到那个怀抱很温暖，久违的温暖，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再睁开眼睛，林霰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周围都是仪器发出来的滴滴声，他用手勉强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脑袋里还残存着一些片段，仿佛什么东西碎掉了，然后又被重组起来，形成一个混乱无序的梦境。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病床旁边站着一个男人，身上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正低头看着他。

　　是酒店外的那个人。

　　“池医生，这是患者的病历单。”

　　他旁边的一个护士将病历单递给他，池医生接过病历单，说了声谢谢，然后便坐在旁边开始在病历单上面写着什么，林霰只是盯着他看，眼神空洞。

　　林霰看起来很憔悴，皮肤苍白，嘴唇干裂，头发乱糟糟，病号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废感。

　　病房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池医生终于写完了病历单，池医生将病历单放下，低头看向林霰。林霰垂下眼眸，避开了池医生探究的目光。

　　林霰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病历单，上面写着重度抑郁症，住院治疗。

　　池医生缓缓开口:“林霰，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池知夏，你接下来需要住院接受治疗，我们会给你安排一间单人病房，并且会有专门的心理医生为你进行心理疏导，住院期间，除了治疗和必要的检查以外，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配合我们完成治疗就可以了。”

　　听到他的话，林霰身体猛地一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怔怔地看着池知夏，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池知夏再次重复了一遍，林霰这次听清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可是他很久都没做过梦了，直到左手手背上护士扎针传来一阵疼痛，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池知夏。

　　他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好像已经八年了。

　　原来世界那么小，小到错过的人兜兜转转还能再次相遇。

　　分开八年的前任做自己的主治医生，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林霰没有回答，他盯着池知夏，良久，才开口说道：“酒店里的那个人是你。”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很虚弱，但语气却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池知夏没有回答，他立刻收回目光，垂眸，把手里拿着的药盒放在病床旁边的桌上，对林霰说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不打扰了，有事可以按床头铃，护士会过来处理的。”

　　池知夏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出了病房，轻轻关上门。

　　林霰也没指望池知夏会回答他，等池知夏离开后，他靠在床头，缓缓闭上眼睛，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池知夏突然推开门走进病房，手里还拿着一杯水，他把杯子递给林霰，然后坐在旁边，低头看着地面。

　　那一瞬间，两人之间好像出现了一种微妙又令人窒息的沉默，池知夏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

　　“……这里没有饮水机，护士去忙了，你现在需要吃药。”

　　林霰愣了一下，像是反应了很久的机器人，随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接过水杯，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嘴唇，然后仰头将药片吞下，他抬头看着池知夏，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谢谢。”

　　池知夏回过神，却没看他的眼睛，只是沙哑着声音说“没事”，他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至少再见面应该体面一点。

　　“好久不见。”

　　林霰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样没有丝毫波澜，像一座冰山，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山。

　　池知夏的身体僵直在原地，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好久不见。”

　　“林霰。”，池知夏的声音沙哑低沉，“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我……”

　　“池医生，我现在过得怎么样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林霰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池知夏的心脏，让他感觉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对不起，我……”池知夏想要道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低下头，不再说话。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彼此的心跳声，池知夏看着地面，眼眶逐渐泛红。

　　池知夏突然伸手，抓住林霰的手腕，用力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声音沙哑而温柔，“没关系的……林霰，只要你接受治疗，一切都会慢慢好转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林霰的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挣脱开池知夏的怀抱，用力地扯下左手的针管，语气冰冷又淡漠，“不麻烦你了，池医生，我的病谁也治不好。”

　　“林霰！”池知夏语气有些慌乱，急忙按住林霰正在流血的左手，从推车里拿出消毒水和纱布给他消毒止血，“别乱动，会感染的……”

　林霰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任由池知夏给自己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

　　林霰抬眸看向池知夏，语气平静，“……不用白费力气了。”

　　“……林霰，就当我求你了，接受治疗好吗？”池知夏低声说道，语气近乎哀求。

　　林霰垂眸，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池医生，你知道我的病是什么，我活不了多久。”

　　“……林霰，我知道。”池知夏垂眸，不敢去看他。

　　他忽然看着窗外落的雨，雨势渐大，外面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他的语气很轻很淡，“还记得我们在蓉城的时候吗？”

　　“那个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漫长的雨季，好像也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