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祭天大典

书名:汉武妖娆 作者:汉滴 本章字数:7173 下载APP
孝景初年,时值流金,七夕之夜,月兔中天。
  未央宫内,漪兰殿上,宫人碌碌,烫热水,接红帕,好一派忙碌!
  皇上刘启身着袀玄,俊眉微蹙,七夕之夜于他,是一个又惊又喜的日子。
  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声传入耳际,皇上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抓起一个宫人的手,双眸炯炯,“朕的美人是否为朕诞下龙子?”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王美人诞下了龙子,母子平安!”宫人长跪于地报喜。
  皇上如释重负,撩起明红色纱幔。榻上王美人双眸微合,双颊泛红,云髻松松,朱雀罗灯映照在她身上,笼起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她竟是如此动人!
  皇上抱过他的皇儿,细细端详,这小子,粉粉嫩嫩的像只小猪,两只小手紧紧抿成拳状。
  “此儿双手成拳,如有降龙伏虎之势,又似有神器贮之,将来必是将兵之材,生于我帝王之家,则可将将!”
  刘启仰天感喟,激动不已,“老祖宗,不孝孙总算盼来了像您的孙子。”
  “彻,我儿名彻。破旧立新,空明大彻!” 刘启俯身看着怀中孩子,笃定地为孩子定名。
  宫人伏跪庆贺,刘启又有了决断,“择日子,朕要加祭宗庙。”
  宫人诧异,皇上今日刚伏祭归来,竟又要再加祭祀,如此看来,小皇子确非寻常。
  
    七夕之夜,哪里只是未央宫中喜气临门,广陵城中,吴王刘濞亦分得这分喜气。
  可同为添丁,又为他爱姬柳如烟所出,刘濞却怎么也展不开笑颜。
  六王[ 指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雄渠。]密令全握在他手中,七国歃血为盟,北境匈奴一拥而起,他必挥兵逐鹿中原,举肴函,吞长安!
  “匈奴遣使,必以吴王太子为质!”回讯使臣如是来报。
  “哈哈……”刘濞大笑,拔起长剑,直向那梨木圆桌劈落,碎木四溅。
  “替我告知匈奴单于一声,儿代不在人世久矣!”刘濞双眸嗜血,他恨!他的太子刘代被文帝太子刘启用棋盘掷死,而今高坐朝堂,一呼百应的又是何人?是他刘启!
  “哈哈……”刘濞又出了一阵长笑,笑声悲恫,凄厉哀婉,“儿驹自小便被送至望月山中,拜入望月教,早已无音讯。”
  “哇……”一声长啼打破了他的笑,刘濞瞪直了双眼回眸,眼里泛着血丝。
  丫鬟绿萝抱着孩子过来,臂弯里的孩子倒是不再哭闹,她跪直身子,止不住颤抖:“启禀王上,是……男婴!” 
  刘濞闻言,凑过身去看,这小人肤白透亮,实在俊俏。
  他露出一抹笑意,伸手欲碰婴儿面颊,婴儿未等他触碰,便开始嚎啕大哭,声音振彻天地。
  绿萝身子抖得更厉害,她想说话,嘴却不听使唤。
  “下去吧。”刘濞克制住了结孩子性命的冲动,他疲倦地扪上了双眼,面容凝重。
  绿萝侧着身子告退,进了内殿,她又颤缩着对卧榻之上的美人说道:“王……王妃……奴婢依言报给了大王……”
  柳如烟面色苍白,气虚到说不出话。
  绿萝把孩子抱到她枕边,柳如烟探出纤纤玉指,点点孩子的眉头,细语柔声:“就叫丹心吧!赪丹明玑,灵犀在心!”
  赪丹明玑,辟邪化煞。她半生忧虑,而今再无所求,只求孩子一世平安顺遂。
  灵犀在心,她盼着她的孩子,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可别像她一样,所遇皆是流水落花。
  柳如烟幽幽叹气,她的思绪,终究还是落在了云梦泽月色之下,那如朱雀般玉立的男子身上!
  他是楚国的剑客,曾身背干将剑,游弋天下,而今以追随吴王刘濞之名,护她周全。
  赪丹明玑,她何尝不是日日捏着丹砂,思君来、盼君归、望君安的女子?
  灵犀在心,她一颗心又何尝不是悬于那犀皮宝剑荧荧白刃之上?
  风咋起,柳如烟噤若寒蝉,她靠紧些自己的孩子,抓着这唯一的依靠……
  迷糊中,似有人带走了她的孩子,任凭她哭喊,也抓不到,也无人应答……
  “老天,你若怜我已知天命,定当佑我儿在北地苟全性命……”刘濞掩面叹息,痛哭流涕,他终究又要失去一个儿子!儿女绕膝,他这辈子,怕是当了皇帝也得不到!
  而后,他怒目圆瞪,似豁出老命,愤恨道:“老夫此去长安,命可休矣!”
  是夜,柳如烟气绝于卧榻;丹心随楚地侠客北去匈奴;刘濞统率诸侯,以“清君侧”之名,挥兵长安,史称“七国之乱”!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彻歌高祖时《大风歌》,我仿佛回到楚汉大争天下的峥嵘岁月,听得霸王力拔山兮的豪壮气概。
  大雪压境,茫茫草原白雪皑皑,腊月二十三,又是匈奴祭天的日子,这次祭天由左谷蠡王伊稚斜主持。
  每年腊月,师父便借采药为名,去天山采雪莲,祭祀一结束,也差不多到了归来的时候。我则乖乖地呆在蠡王给我安排的穹庐中,细心地镌刻着师父留在竹简上的字刻,最新的篇目是三闾大夫的《离骚》。
  赵信小王爷是我唯一交好的朋友,在这王庭,我只识得他,除了师父,也只信他一人。今早,他跟从他的左骨都侯阿爹去看祭祀大典,想拉我同去,我说要坐等师父归来,不便随同。
  我知道,师父是不允许我去看祭天大典的。而且我也知道,被祭祀的都是汉人——师父说,我们和他们一样。
  帐外似有人在喧哗,马蹄声渐行渐近,我停下刻划,拨了拨炭火,让火烧得旺些。
  门被人踢开,两个高壮的匈奴兵走到我面前,扬着长鞭对我说:“小子,你老爹运儿不济,这次别怪我得罪了,识相的话,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想干什么?”我吓得发抖,那皮鞭在我眼前晃荡,往后退回到书案上。
  “滚!”匈奴兵大喝,我的背上被狠狠地抽了一鞭,我听见狐裘大衣开裂的声音,刺骨的凉气夹杂着一阵热辣的疼痛直刺脊椎骨。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匈奴人一左一右擒我胳膊,在被他们绑走之前,我使出全力趴在桌上,嘴上倔强地念着《离骚》,顺势将小刀横插在“惮”字上。
  刀锋所示,丹心性命堪忧,师父若是见着,定会来寻我。
  匈奴大围场覆盖大漠三百余里,可供数万兵马纵横驱驰,匈奴单于称之为“逐鹿”。围场正中心至高处,有祭祀天台,坐南朝北,以飨匈奴北海神明。
  军士摆开圆阵,悄无声息,整个围场显得庄严神圣,悄无声息。我被匈奴兵押着,里三层外三层绕行,不免磕碰撞上比我高大许多的匈奴兵,真如撞上了铜墙铁壁,实在是插翅难逃。
  被押到祭台之上,未等我立定,围场已掀起浪高的欢腾,圆阵迅疾挪移,一时飞雪乱舞,足下传来的震动更是让我摇摆不稳。祭台上的匈奴祭师一步步向我扑腾过来,他赤着胳膊,脸上画着黑色的图腾,面目狰狞……
  祭台上的祭师微微张嘴对我笑笑,又弯身在我的面前扑洒着花露,给我除去心尘。
  祭师似乎很是满意,抽身退后。他仰望高处祭祀架子,未及我有所反应,我的身子已被抽离地面,瞬间升到支架顶端,我被吊在了半空之中。
  又是一阵狂呼,列阵的军队更是将手上的戈矛高高举起,齐呼:“大蠡王伊稚斜!”
  我纵目向下俯瞰,此刻匈奴兵马围聚列阵,确实气势如虹。我禁不住怀想,巍巍大汉朝,那儿的军列会不会比这儿更豪壮?
  “每年的祭祀大典,是我们离神最近的日子。自然神,月神,日神,请接受我们的感恩,接受我们的崇拜,聆听我们的呐喊吧。”观礼台上,最中心、最高壮的王声音浑厚,他向在场数万人发话,向他的神明祈祷,“作为您命运的子民,注定要成为大地的主宰,请赐予我们壮硕的体格、丰茂的水草,享不尽的牛羊马匹,绵延永世的子孙!”
  左谷蠡王伊稚斜!我看清了他,匈奴最有权势的王,望着他高大的身躯变得渺小细长,我不禁觉得好笑。
  伊稚斜话音刚落,众人附和:“求神明赐予,求神明赐予……”
  可笑!这群未开化的蚁蝼,他们只等杀了我,再蜂拥而上,将我啃噬干净!
  祭师诵读着他烂熟于心的咒语,鼓声一阵又一阵起落,刀剑一次又一次反射荧光,所有的一切似乎是我十四岁人生最华美的乐章……
  飞雪降落,我的狐裘大衣上沾满雪花……
  闭上眼睛,就此逝去。我的师父,我终究是他的负担,那个本该笑傲江湖仗剑天涯的男子,那般豪气的侠客,却因着我客居匈奴,寄身穹舍。
  “丹心……”声音传入耳际,恍惚间,我听得赵信小王爷的声音。
  我无力地睁开眼睛,垂眸向下看,赵信不知何时上了祭台,就在我的脚下,可他的身子如此之小,小的我都快找不到他了。
  白雪映照,天地似是混沌初开,浑噩之中,我竟觉天亮。
  我微笑,“好兄弟,你来了!”
  “蠡王,你能否放了丹心,赵信给你磕头!”赵信从祭台一沿疾走至伊稚斜身侧,俯跪身子,重重磕头。
  那声音,我在祭台之上都能听见,真是惊心。
  “哈哈……”伊稚斜扶起赵信,赵信却不肯起身,蠡王仰天大笑,“他是刘濞押给我的赌注,刘濞败了,这小子能独活?”
  刘濞,这个名字,我略有耳闻,师父只提到过吴楚之乱与他有关,我怎么会和他有关联?
  此刻知晓,不过是能做个明白鬼,我闭上眼睛,决意不听,可心头又浮现师父的影子。
  师父就像我的爹爹,更胜我的娘亲,我由师父拉扯而长大,授文习武,长及十四岁。师父剑法卓绝超然,身负干将宝剑,世间无人可与之匹敌。师父骑术精湛,纵使那个蠡王伊稚斜是草原第一勇士,也及不上师父七分。师父还会弹琴吹箫,师父的琴音是这世间最好听的,我最爱缠着师父听师父弹琴,师父手把手教会我好多曲子……
  “师父,我就要这般离开!”想着师父,我心力交瘁,渐渐不甘心起来,泪也从空中滴落,“师父,你可千万别回来……”
  “丹心!”有人唤我,我循声向下望去,但见赵信竟一个翻身跃上高台,将一旁的祭师直接推下高台。他一手持着匕首将绳结割开抽出大绳,转轮没了束缚迅疾回旋,我身子从云端直坠下落,赵信慌忙将手上的绳子套在腰间,迅疾退后,双手紧绷绳索,止住了这头的我往下坠落……
  转轮缓缓挪移,我的身子徐徐下降,我望向赵信,却清晰瞥见从他手中滑出的大绳,竟是鲜红色的!
  “大哥!”我惊呼,他如此不顾性命,这怎么可以!
  粗绳松动,足下一紧,我立足不稳,差点跌倒在地,恰在此时,有人扑向了我。
  “丹心,大哥见不得你死,大哥誓要你活着!”我落在赵信身上,他一把将我抱起,我的身侧充盈温暖柔软!
  “大哥!”我的泪水不听话地溢了出来。
    赵信伸手要为我拭泪,却又怕被我见着了那双血肉模糊的双手,慌忙掩饰。我不停地摇头,哭得更厉害了。我正伤心,大哥却是一把抽回手,将我从怀里往外推,站直身子挡在我面前喊,“丹心快走!”
  我连滚带爬地被他赶下台,视线迷糊中,我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双膝如触剑刃。
  伊稚斜故意伸脚拦我,将我绊倒在地。我把眼泪都逼回去,我不能哭,我要站起来,不能趴在他的脚下。
  赵信拦在伊稚斜面前为我求情:“蠡王,刘丹心和我亲如兄弟,他和我一起长大,从无半分逾矩,恳求您放过他。”
  伊稚斜伸手揪起赵信后衣领,漫不经心地将他整个人甩出去,摔在赵信父亲左骨都侯赵博怀间,未置一词,却是不怒自威。
  左骨都侯已是瑟瑟发抖,一把按住赵信,父子二人一齐跪地谢罪。赵博替赵信求饶:“蠡王饶命,小儿无知,才会受汉人蛊惑。臣教子无方,当一同受罚,日后定当好好管教!”    
  “和他无关!我一贱民,怎么配和匈奴贵族公子交朋友?”我闷哼一声,与赵信撇清关系,不愿拖累他。
  “左骨都侯呀,我看你儿子小小年纪便有胆有识,将来必有一番作为,这般好儿郎我伊稚斜放着不用,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讥笑吗?这不该罚,还当赏!”
  “蠡王,你放过他吧……”赵信见伊稚斜出言宽恕他,却依旧为我求饶。可赵信话未说完,就被左骨都侯死死堵住嘴巴。
  伊稚斜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盯着祭台,“传令下去,祭祀如期举行,再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赵信已近乎瘫倒,我闭目不忍再望。终是躲不过!
  远处似乎有兵刃相接的声音,我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定是师父,我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师父来了!我似抓着了救命稻草,即刻反转身子,用尽全力将边上两个家伙踢翻,众人忙于惊变之时,我一跃跃下了高台。
  再奋力一跃落至地上,翻滚身子后,直往围场外奔去……
  我气息粗重,眼前匈奴兵已持起手中兵刃,齐刷刷对上我,我大呼:“师父,丹心在此!”
  忽地眼前一亮,师父高高立于马上,手上的干将剑还滴着暗红的血。
  “上马!”他拉起我的手,使力将我往前一掷,我不偏不倚,被他横卧在马背上。
  “身子贴紧飞红巾的脊背!”师父夹了夹马肚,飞红巾如雷霆般奔出。
  师父挥舞着长剑,将拦截者一一斩于马下,红色的血液喷洒,我的脸上一阵湿热,嘴角传来涩涩的血腥味。
  “嗖!”冷箭破空而出,似刺在我的心间,我未感疼痛,只感师父俯低了身子,力大无比,几乎将我整个人熨平。
  师父呜咽一声,我知他是中箭了,急着痛呼:“师父。”
  所见只有刀光剑影擦出的火花离散溅落,所闻只有干将剑和长枪长矛交错的哐当声。
  “师父……”我再呼喊声,仍不见回音,倒是听到飞红巾一声长嘶,从人墙夹缝中挣脱,飞跃而出。
  军士如潮水般涌向师父,师父毫不客气将其斩杀马下。
  剑气在一点点消磨,师父体力在一分分涣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师父敌人来向,和师父一直说话,我怕师父就此睡去……
  我已经记不得多少箭多少刀向我冲来,师父又怎样拼尽全力地躲过;我不敢猜想师父挨了多少刀,我只知道师父拼了性命在给丹心求取活路。
  敌人越来越稀疏,大道越走越宽阔,天色也渐沉渐黑暗,马儿仍在飞奔,而师父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从飞红巾背上重重坠下。
  “师父……”我跳下马,抱过师父,师父脑袋无力地搭在我肩上,身子沉重。
  师父眼睛紧闭,微微启唇,气若游丝,“丹心……现在离阴山多少远?”
  我把自己的脸贴在师父脸上,师父的脸却是这般的凉,我伸手指着那座在我们背后的山,但见白雪皑皑,云雾缥缈,“师父,我们已经过阴山了!”
  师父重重地咳了声,喷出的血溅在我的脸上,我片刻清醒,紧紧抱住师父,不住唤他“师父,师父!”
  师父的手好冷,身子在发抖,我只能抱他抱得更紧。
  “丹心,师父不行了!”师父说着什么话,我竟要耳朵凑近才能听清,我直摇头,“不会的,师父是丹心的师父,师父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敌不过师父。”
  泪水溢满眼眶,滑落在这片白茫茫的草原上,消失得毫无痕迹。
  “师父从未告诉过你,你爹娘是谁,为何你记事起就在匈奴王庭……”师父又重重地咳了声,“师父要告诉你,你要记得!”
  我摇头,师父重伤至此,怎可再多说话,“丹心以前会问,是丹心不懂事。丹心自小跟着师父长大,哪还有其他的亲人?师父不要告诉丹心好不好?丹心只要跟着师父!”
  “师父怕没机会了……”师父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咯血不止,“蠡王要杀你,全因你的父亲有罪……你的生父吴王刘濞,曾是大汉朝最大的封王,而你是他爱姬柳如烟所生,本该最受疼爱……”
  “丹心是师父带大的,丹心只认师父,师父念着丹心,待丹心长大再告诉……”我泪水凄楚,师父和我作着诀别,我怎会愿意听闻?
  他止住我,执意要说话:“可刘濞一心要谋夺皇位,他南揽两越,北结匈奴……师父最气不过的是,你尚在襁褓中,他竟执意要将你送往匈奴作人质,以换取匈奴出兵支持……你母亲就在你被送走的那一晚……含恨而终……师父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的孩子,便只身北上匈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师父……”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母亲对不住师父,我更是害了师父,我紧紧抱住师父,不住呢喃,“师父,丹心对不住你……我恨刘濞……我恨他……”
  “莫要怨恨……师父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又负了你……如烟……”师父眸子依旧闪亮,只是光芒在一寸寸地消散,提到母亲名字片刻,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温柔笑意,好像看到了心爱的人。
  “丹心……”师父的身子颤抖地越来越厉害,我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着他,他的声音已渐沉渐微,渐行渐远,“你母亲许你‘丹心’之名也是取其一片赤诚之意……你一定要记得师父的话,凡事以义为先,以国为先,记得了吗?”
  以义为先,以国为先——师父所言大义,义字当先,丹心神会,一定谨记!
  “孩儿记住了,记住了,此生不敢忘却!”我重重点头。
  “师父平生有两大憾事……一是胡虏未灭,大汉军威未扬……二是不能埋骨于中土,要葬身于这茫茫黄沙之中,受尽这冰寒之苦……”师父继续说着,眸光涣散,“师父死后,你带着师父的一寸青丝回故土,就当是师父的念想。”
  “师父……丹心没用,不要丢下我……”我悲恸难当,我和母亲终究误了师父一生,师父至死也不得安宁,凄惨之至。
  “魏其侯窦婴,太尉周亚夫,代王刘武与你父亲有隙,可兼为忠良义士,妄不可因私念……”师父艰难挤出八个字,“扰乱朝纲,乱我大汉!”
  “师父……”师父的手从我手心滑落,我摇摇师父的身子,再也感受不到师父的颤抖,我用尽全力拔出插在师父背上的那支箭,师父却再也无法醒来。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苦痛,大呼,“师父!”
  声音震彻天际,泪水洒过足下那片土地,夕阳早沉入西山,无尽黑夜在眼前。
  “师父……”我重重跪下,叩了三个满满的响头。举目望去,四面皆是雪,寒风凛冽,我不愿将师父身子挫骨扬灰,却也无力将师父身骨随与身侧,带回故土。
  我用莫邪剑扫去一方雪,掘开一层冻土,而后将师父的身子放了进去。
  我心如刀割,口中念着,“再看看我的师父,再看看我的师父!”我小心地擦拭师父的面容,如此清俊的男子,五官精致地无以复加,却终将长眠地下。
  想到师父遗言,我的心再度被揉碎。
  我带走了师父的一缕青丝,紧紧握在手心……师父言犹在耳,余温仍在,却与丹心天人永隔……
  随后,我拔出干将剑,干将剑剑身泛着幽幽寒光,剑气布满剑身。我使尽全身力气,用干将剑将杀死师父的那只箭劈作两段,射出的火星烫落了箭羽。我长啸一声,对着北面苍穹大喊:“此生誓诛伊稚斜!”
  此生誓诛伊稚斜!
  此生誓诛伊稚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