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在宫里竟敢行坑蒙拐骗之事?”穿着蓝色衣裙的小姑娘嘟了嘟嘴,一脸怒气地说道。
闻声,御花园的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参加长宁公主,公主万安。”
小姑娘对请安的声音置若罔闻,固执地看向对面穿着白色衣袍的小胖子。
正准备伸手接玉坠的小胖子微微一顿,迅速接过玉坠,抱拳:“臣乃傅承安,丞相傅泓之子,至于坑蒙拐骗一词……又是哪里来的道理?倒不如说是臣与他们做了一笔生意。”
管宁看着他,不由挑了挑眉,怎么有这么胖的小少爷啊?
远远看去,简直就像外邦进贡的奶糕一样白白胖胖。
“对啊对啊!”身后的少年站出来,手上拿着一两银子,脸上满是赚了钱的喜悦:“公主误会他了,我们不过是做了笔生意罢了。”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管宁心中正义的小宇宙立刻喷发了。
她指了指傅承安手里的玉坠子:“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虽不知具体价格,但也不是一两银子能打发得了吧?”
在管宁看来,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刻意用低价买进极为珍贵的东西,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你们傻呀?”见那群少爷傻愣着,管宁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就这个玉坠,一千两银子都是少的,你们一两银子就卖给他,这岂不是跟白送一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就不信,还有人能分不清一千两银子和一两银子哪个更多一些?
被这么一提醒,那群少爷们纷纷上来围住傅承安,要求讨个说法。
他们从小养尊处优的,怎么能容忍如此被人愚弄?
“傅承安,你好大的胆子!”其中一位小少爷满脸怒色:“你竟敢愚弄本少爷,看我不揍你!”
说罢,他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蠢货。”傅承安冷哼一声,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不屑:“你们自己愚笨,还有脸来讨说法?再说,你们可见过付过银子还反悔的?”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她管宁就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正义感爆棚的管宁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怒视着傅承安:“把玉坠拿出来!不然本公主就要打你板子了!”
因为年纪尚小,她倒也没觉得傅承安此举有多过分。
只是觉得这小胖子倨傲的样子甚是讨厌,誓要收拾他一番罢了。
傅承安起先还保持着对管宁的恭敬神色,见她如此是非不分,便冷冷一笑:“我已经跟公主解释过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如今公主依依不饶地要我退还玉坠,这是什么道理?”
“强词夺理!”管宁还没被人这么反驳过,小脸气得通红。
“本公主说了不让你做生意吗?只是不让你这么骗人!”
两边的气氛剑拔弩张,眼看着硝烟马上就要弥漫开来。
刚刚为首的那个小少爷果断补了一刀:“本少爷知道,你没有娘,怕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你若是想要,跪下求求本少爷,我也许就大发慈悲将这坠子赏给你了,何必大费周章地坑骗呢?”
傅承安本来还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一听这话,立即扑上去狠狠给了那小男孩一拳:“那是我娘的东西!你再说一句,我就打死你!”
管宁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赶紧叫宫人去拉开他们。
她大声吼道:“住手!你们都住手!”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彼此脸上都挂了不少彩,被宫人拉开之后还叫嚣着要打死对方。
管宁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害怕,怕他们再打起来,便又大吼一句:“你们要是再敢打架,本公主就让父皇把你们关进暴室!”
傅承安冷冷地哼了一声:“助纣为虐。”
他语气极重,刚刚本就受了惊吓的管宁愣了愣,便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助纣为虐?自己不过是看不惯他欺负人,也不想让他们打架,怎么就被扣了这么大的帽子?
从没被训斥过的管宁异常气愤,转身就要去举办宴会的蓬莱殿告状。
还没跑几步,便迎面撞上了带着大臣们赏花的南锦皇帝,身边的侍女惊呼一声:“公主小心!”
小身体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管宁心里的委屈更甚,哭声又大了一倍不止。
皇帝弯腰将小公主抱起来,面上满是心疼的神色:“你这是怎么了?”
管宁抽抽噎噎地指了指傅承安。
丞相看了看自己挂彩的儿子,再看看对方鼻青脸肿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他也顾不得是在皇帝面前,走上去便拉着傅承安的胳膊,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竟敢打架,还敢对公主不敬?还不赶快跟公主赔罪?”
傅承安委屈至极,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御花园可热闹得很,两人就跟比赛似的,一声赛过一声,先前吵闹着要说法的少爷们也不敢再开口。
皇帝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的管宁,随意指了一个宫女出来:“你说说,怎么回事?”
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明鉴!方才几位少爷仗势欺人,出言欺辱我们,傅家少爷不过是为奴婢们做主,却被抢走了丞相夫人送的玉坠,这才……公主年幼,又不知事情原委,侠义心肠,以为傅家少爷是在宫中行坑蒙拐骗之事,才有了这一幕!”
管宁正哭得起劲,一听宫女这么说便愣住了。
这、这怎么是这样的呀?
闹了半天,是她错了?
皇帝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一瞬间的僵硬,不由得有些失笑,行侠仗义的小女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几位大人一听,立即各自扯过自己的儿子,又跪倒一片:“皇上恕罪,臣教子无方!”
皇上平生最恨仗势欺人的人,今日之事虽说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但若是不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怕自己这顶官帽难保。
皇帝将公主放下,拍拍她的脑袋:“去,先跟傅承安道歉。”
丞相咽了口唾沫,连忙拱手:“小儿怎担得起长宁公主致歉!还请皇上莫要折煞臣!”
这样的事情,他活了几十年也闻所未闻!
皇帝摆摆手:“朕在教育孩子!”
管宁扭捏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走到傅承安面前,藕芽般的小手指相互交缠着:“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傅承安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根本不正眼瞧管宁。
他都已经挨过打了,道歉又有什么用?
除非她也像自己一样被打一顿。
丞相站在一旁看着,又要控制不住自己这个暴脾气要往儿子屁股上招呼了。
臭小子,公主跟他道歉,他竟然还敢不当回事?
皇帝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冲傅承安招了招手:“来,这个给你,当朕替公主向你赔罪了!”
这话一出,丞相一阵腿软。
赔罪,他哪里当得起啊?!
傅承安本来想说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但看着那块上好的玉佩,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接了过来。
那什么,他的确是被冤枉的,所以收下这块玉佩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其余的几位少爷挨了几句训斥,也就各自出宫了。
皇帝牵着管宁的小手,一边走一边吓唬女儿:“若是让你母后知道你今日又如此鲁莽,怕是这三日的果子又没得吃了。”
管宁连连摆手,做哀求状:“好父皇,千万不要告诉母后啊!”
她容易吗?担负着作为公主的正义感,没想到搞错了对象还冤枉了人家,这事儿要是让母后给知道了,恐怕又要找教养嬷嬷来折磨自己了。
千万不要啊!
见皇上始终不说话,管宁拉着父皇的手摇啊摇,撒娇的声音简直让人心里软得快要化开了:“父皇,父皇!”
皇帝憋着笑,轻轻点了点头。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皇后这会儿怕是已经等着收拾管宁了。
管宁以为危机解除,蹦跶着就进了殿,要伸手去拿案上的果子。
“啪”的一声,一只涂着红蔻丹的手打在了她的手上,果子应声而落。
管宁回头看见的就是母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知母后是生气了,行了个礼,赶紧扑上去撒娇:“几个时辰未见母后,宁儿可想死母后了呢!”
皇后丝毫不为所动,抬了抬下巴:“听说在御花园伸张正义去了?”
她方才已经听宫女说了事情原委,这些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便知道仗着身份权势去抢夺他人的东西,还指鹿为马,若是以后入朝为官,南锦的朝廷岂不是乌烟瘴气?
管宁没想到母后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顿时低下了头,认错态度极好:“女儿错了,不该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便瞎做主,以至于错冤了小胖子。”
小胖子?皇后险些没忍住笑,面上却还是一脸严肃。
“不许给人家起外号!”
管宁委屈地撇了撇嘴。
皇后叹了口气,将管宁拉到榻上坐下:“母后方才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你做得没有错,为受欺负的人伸张正义更是没错,但错就错在没有弄清楚,到底谁才是受欺负的人,承安从小就没有了亲娘,是个可怜的孩子,今日耍弄他们,也是因为娘亲留给自己的玉坠被抢走了,他没有硬抢,而是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拿回玉坠,还将伤害降到了最小,谁知道……”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长宁公主啊。
管宁有些惊讶:“啊?原来他这么可怜啊?”
想起自己跟他吵得不可开交,还要把他关进暴室,管宁忍不住有些心虚:“那……那我下次再跟小胖子道一次歉好了。”
“嗯?”
……
皇宫里面一派其乐融融,丞相府里却是一派剑拔弩张。
傅丞相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指着儿子:“我教了你多少次要谨言慎行,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长宁公主是什么身份,你竟然也敢与她争执?”
和其他官员的儿子打架这事儿也就不说了,唯独跟管宁吵架这事,让丞相气得心肝儿都在颤抖。
那是公主!跺跺脚都能取他脑袋的人,瞎闹什么?
君臣有别这个道理,丞相太明白了。
傅承安梗着脖子,就是觉得自己没错:“就算她是公主,助纣为虐,难道我就非要受着不可吗?”
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也就只有父亲这个恪守本分的老古板会这么觉得。
“你以后给我少进宫惹是生非!”丞相见儿子如此顽固不化,举起鸡毛掸子,半晌又放下了:“赶紧给我回房读书去!再抱着那破算盘,我就给你砸喽!”
傅承安吐了个鬼脸,跑回房间将玉坠子小心地放在枕头下面。
走着瞧!
管宁从锦华殿中溜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东吴太子口口声声想要求娶她,若是再不借着酒醉逃脱,她就危险了。
她理了理衣裙,转身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回宫时,侍女言欢忙着将礼物分类,珍贵些的就递到管宁手上,稍微普通些的便登记入库。
言欢手上的动作不停,将自己从宴会上听来的八卦说给管宁:“奴婢听说东吴太子此次前来,是为了求娶公主,还将东吴的珍宝凤凰累金步摇给了公主做礼物。”
闻言,管宁伸手接过那支金簪,撇撇嘴:“那东吴太子说这步摇是集东吴工匠一年的努力才造出一支,可前年的生辰贺礼中,我便见过,可见这东吴太子不诚实。”
他还说这步摇造价百两,管宁听了只想发笑。
光是她殿里的这些东西,便已经有万金之数,一支步摇便想让她和亲?
简直是可笑。
言欢接过簪子仔细存放好,瞥到一旁的礼物盒,玩笑道:“若是这么说,傅公子的礼物一定极对公主的心思。”
“听闻傅公子如今的生意做得极红火,南锦到处都有他的产业呢!”
傅承安?
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管宁一时间有些愣神。
自从五年前在生辰宴上一见后,便再没了他的消息。
听闻他为了能经商,跟丞相大吵一架,如今已然是分府别住了。
管宁不由得想起她幼时嫌弃傅承安不够诚实的事,挽唇一笑。
翌日便是皇后生辰,管宁起得迟了,梳洗打扮又颇费了一些功夫,险些误了时辰,急急忙忙朝着举办宴会的宫殿走去。
经过御花园之时,一道身影从她面前闪过,管宁定睛一看,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快步跟上那道身影,猛然一拍那人的肩膀,大喝一声:“傅承安!”
傅承安被吓得一抖,手里的盒子应声而落,里面的簪子跌落出来,碎成了两半。
他回头看向管宁,声音中含了几分薄怒:“公主怎的还是如此毛毛躁躁?”
管宁脸上的笑容僵住,讪讪地收回手。
她是真的没有看到傅承安的手里还拿着东西。
傅承安蹲下身,将簪子收进盒子,眉头紧皱,一脸心疼。
这簪子是万宝斋的匠人们辛苦打造了三个月才打造出来的,如今就这么毁了。
看着傅承安的模样,管宁的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弱弱地出声:“实在对不住,不然我从库房里找一支簪子赔给你?你若是不愿,我便赔给你一支一模一样的。”
言欢眼尖,看到了盒子上的刻字,拽了拽管宁的衣袖。
管宁被这么一提醒,也看到了盒子上的刻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铺子里的东西,那找一件一模一样的想必也不费什么功夫。
她转头吩咐道:“言欢,你立即去万宝斋照着这个簪子买一支,本公主愿意付十倍的价钱。”
傅承安冷笑一声,眉眼中带了些讥笑,似乎在嘲笑管宁的自不量力。
言欢委婉地提醒她:“公主,万宝斋的首饰在京中极其火爆,许多首饰都只有一件的,我们怕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万宝斋的东西,珍贵的从来就不是价格。
有的夫人愿意出百倍的价格,都只为拿到一件独一无二的首饰。
可见其难得。
管宁从未在万宝斋购买过首饰,不大清楚这些,随口道:“你去找万宝斋的老板,花多少银子都无所谓,若是能做到,本公主重重有赏。”
这是傅承安送给母后的礼物,她弄坏了,赔些钱是应该的。
更何况,钱在她这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问题。
傅承安眼看着她犯傻,挑眉问道:“不知公主愿意出多少银子?又是什么赏赐?”
管宁摆摆手:“这你不必管,本公主不会耽误你给母后贺寿就是了。”
傅承安垂眸看向首饰盒,开口道:“这支簪子是我命万宝斋的所有工匠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制成的,所花费的人力暂且不提,这簪子的首饰用的都是顶好的,所以我实在好奇,公主不计代价,究竟是打算怎么赔?”
听到这里,管宁总算反应过来。
她看了看首饰盒,又看了看傅承安,试探地开口:“万宝斋莫不是你名下的产业?”
宫里的谈资向来是傅承安与丞相父子反目,自己出去做生意去了,再加上她跟傅承安有儿时的恩怨,一直没有刻意打听过。
没想到名动京城的万宝斋竟是他的产业?
方才听到傅承安为打造这支发簪所费的心力,管宁也没有再动找替代品的心思,陪着笑脸道:“是我鲁莽,你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什么修复的法子?”
这般珍贵的簪子若是不能送到母后的手里,不仅是傅承安的努力白费,母后怕是也会失望。
傅承安抱着手臂,故作迟疑道:“修复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
“银子不是问题!”
听到管宁这么说,傅承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金丝,烛火,还有银片,让人送到这里来,要快。”
见他答应,管宁大喜过望,转头吩咐侍女去准备傅承安要的东西。
东西送来后,傅承安吩咐管宁:“拿起簪子,将两段按在一起,一定要按紧。”
管宁不敢耽搁,立刻照傅承安的吩咐做。
傅承安夹起银片,在烛火上烧软后,包在了发簪断裂处,然后又将金丝包在银片上,放在烛火上继续烧制。
管宁捧着发簪,大气也不敢喘,唯恐影响到傅承安。
就在这时,侍女小跑着过来,催促道:“公主,宴会已经开始了,皇后娘娘派人来催了。”
管宁手一抖,又赶紧扶好,额头都因为紧张而渗出了细汗。
皇后派了两三波宫人来催,就在管宁坚持不住,准备让宫人说出实情时,傅承安直起身子道:“好了,五百两银子,回头让人送到万宝斋去。”
管宁一阵肉疼,只能将首饰盒紧紧搂在怀里,随傅承安一道去了宴上。
见管宁跟傅承安一同出现,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开口道:“怎么这么迟?快坐。”
管宁唇边含着笑意,将盒子递给皇后贴身的宫女:“路上遇到了傅家少爷,看到了他要送给母后的生辰礼,果真精致,一时贪看才晚了些。”
她这么一说,算是彻底勾起了众人的好奇,纷纷伸长脖子望向傅承安手里的盒子。
傅承安将盒子交给宫人,抱拳道:“恭祝皇后娘娘千秋万福。”
皇后看着盒子里的发簪,笑意止也止不住:“早就听说万宝斋的首饰精致,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她贵为国母,是不会自降身价去买民间首饰铺子的东西的,但平日总听妃嫔们说起,到底是有些心痒。
皇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命宫人拿下去,挨个给大家看。
众人看了,自然又是一番夸奖。
管宁听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傅承安。
傅承安的手竟然这样巧,还将万宝斋干得有声有色,看来是她对傅承安的了解太少了。
似乎是感受到管宁的目光,傅承安抬起头,正好与她对视。
管宁匆忙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