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东群海发生一场灾难性海啸，沿海村落悉数被毁，狂风暴雨的高空中盘旋着几架直升机，厚厚的云层里隐约可见几处电闪雷鸣。
无人知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龙澄澄本是东群海里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龙崽，每天肆意地畅游，和鱼虾们玩耍。
自那天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人类。
花了很久时间才逐渐适应人类的行为方式，同时，他遇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名叫张立群，是一个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发现龙澄澄身上揣有一枚夜明珠，说不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便想方设法骗走了他的龙灵珠，并谎称自己在华美集团上班。
傻傻的龙澄澄等了他几天，发现他没有带着他的龙灵珠如约而至，便只好找到华美集团。
开始每天守在华美集团门口，希望能再次见到张立群。
那天午后，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强烈的光线让龙澄澄有些睁不开眼。
可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人，他只想尽快等到张立群。
如果没有龙灵珠，他就会失去灵力，头上的龙角也会一直在蓬松的卷发里若隐若现。
他蹲在地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摸了摸头上那个断裂了一半的龙角，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哇，小弟弟，你这个发箍哪里买的呀？好好看呀！”
突然来了两个小姑娘，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她们正饶有兴趣地弯着腰研究龙澄澄头上的角。
龙澄澄吓了一跳，立即站了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地捂住头上的龙角，不知所措。
没想到这男孩站起来比她俩足足高了两个头，而且还长得特别帅，可能晒久了，白皙细腻的脸蛋上泛着粉粉的红晕，简直是好看到犯规！这下轮到她们不好意思了。
“你，你要是不想说也，也没关系，我们就随口问问哈。”
“是啊是啊，我们平时很，很内敛的。”
两人又含蓄地说了几句话后匆匆离去，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然后害羞地转过头去。
龙澄澄不能理解她们的言行，他只知道，刚刚耽误的几分钟里，他忽略了过往的人，不知道张立群有没有出现过。
就在他有些懊恼的时候，突然一双湿漉漉的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黑色的工装裤沾满灰色泥水，正一滴滴地往下淌，龙澄澄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五官轮廓如雕刻般分明而深邃，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正喘着粗气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龙澄澄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开口，便主动打破了沉默。
“先生，请问您认识张立群吗？”
男人仿佛才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点点头：“认识。”
“真的吗？”龙澄澄双眼放光，“太好了，那您能带我去见他吗？”
“晚点。”
这时，男人的目光落在龙澄澄断裂的龙角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而是拿出被攥成一团的一顶黄色小圆帽，盖在他的头上，“跟我来。”
龙澄澄觉得很新颖很好玩，一边摸着帽檐一边跟在男人身后，抑制不住地开心，这下龙角就不会吓坏别人了。
帽子上缝着“阳光幼儿园”几个字，不过龙澄澄不识字。
“哟，谢斌，难得见你来我们店，喝点什么？给你打个折。”店员看起来和这个男人很熟。
谢斌带着龙澄澄来到华美集团对面的一家甜品店，店面装修风格是甜甜的少女风，面积不大，刚好摆下四张单人桌。
谢斌示意龙澄澄坐到窗边的位置，自己则站在他旁边说道：“你先在这里吃点东西，我就在华美集团当保安，等我下班再说。”
龙澄澄乖巧地点点头。
谢斌转身到前台点餐，临近午休时间，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店员和谢斌的对话清晰地落入龙澄澄耳里。
“谢斌，你不会相亲失败多次，于是就弯了吧？”
谢斌没有理会他，低着头看菜单：“一杯奥利奥厚芋泥奶茶，黑森林蛋糕。”
店员笑着点击屏幕，录入订单，继续打趣道：“点这么多，一会儿有钱付吗？都说了，保安一个月没多少钱，我朋友在一家会所上班，给人家老板倒倒酒就能月入上万……”
“再加一个葡萄蛋挞，”谢斌皱了皱眉，“不要一次性上，慢慢上，不然他容易吃撑。”
店员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龙澄澄，龙澄澄赶紧装作若无其事朝窗外看去。
“这么贴心啊？不会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吧？”店员贼兮兮地问道。
谢斌：“你们老板呢？我要投诉。”
店员马上缴械投降：“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过你这一身泥巴哪里搞的？华美集团不会还让你们去修下水道吧？这不得找个记者来曝光曝光？”
谢斌完全无视了店员说的话，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龙澄澄身上。
龙澄澄这一个月来，身上没钱，大部分时间都饿着。
他实在太瘦了，手臂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就像一根竹竿似的，此时店里开足了冷气，他的脸颊现出一丝病态的白。
“搞快点！”谢斌不耐烦地敲击着柜台桌面。
店员只好先给他端出那块黑森林蛋糕，谢斌托着蛋糕就往龙澄澄身边走去。
“吃。”谢斌将蛋糕往龙澄澄跟前一放，言简意赅。
不等龙澄澄说一句谢谢，谢斌便继续道：“你就坐在这里等我，不要到处走，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唔。”龙澄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陌生人”这个词还是他未涉及到的领域，包括刚刚他们的谈话中，很多名词他也从没听说过。
不过这不妨碍他与谢斌的正常交流。
“谢谢。”龙澄澄抬起头注视着谢斌说道。
谢斌却突然不敢与他对视，眼神看向别处，“那我走了。”
谢斌推开大门往外走去，一股热浪瞬间涌入店内，随着大门的关闭热气旋即消失。
龙澄澄看着他的背影，湿漉漉的黑色T恤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结实的后背肌肉，凸显出一种浑厚的力量美。
谢斌回到华美集团更衣室，去冲了个凉，换上执勤的保安服。
这时保安队长黄队找到谢斌，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他。
“谢斌啊，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这保安工作，但你也不能直接旷工一上午啊！你这样我只能扣你工资了……”
“黄队，预支我500块钱。”
黄队长哽咽了一下，心想还没扣你钱就开始找我要钱，不过他一向深明大义，还是问道：“你要钱做什么？房租不是才交的吗？”
谢斌没有回答，他整理好衣服，便往集团大门口走，准备和执勤的人员交接。
黄队长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你要好好干啊谢斌，以你的履历，只要在基础岗位做满一年，就有机会提拔到老板身边做保镖的，到时候我举荐你，一定可以升职的嘛！”
“黄队，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需要预支500块。”谢斌交接好工作后，站在大门口开始执勤。
下午来集团的人员一般是客户之类的，他只需要观察来往的人里是否有可疑人员，及时发现报告即可，其余登记客户信息的事情有前台会完成。
不过今天下午他一直心不在焉，只要集团门口没人，他就会朝对面的甜品店看。
龙澄澄正一口一口地挖着小蛋糕品尝，偶尔再吸一下奶茶，看起来十分满足，同时他很珍惜眼前的食物，好似生怕一口气吃完就没有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讲啊谢斌！”黄队差点咆哮。
谢斌回过头看向黄队，说道：“有听。”
“你一个月才3000，这就要预支500，你到底要钱做什么？不会相亲成功了？谈恋爱要花钱了？”
“我打算这个月做完就辞职，实在没钱了。”谢斌目光流连在进进出出的客户身上，说道。
黄队捂住胸口：“你，谢斌，我就知道你看不上保安这个工作，算了，是屈才了，你走吧。”
“钱预支一下，真的急用。”
“知道了知道了！”
黄队骂骂咧咧地走了。
谢斌眼神复又落在对面店里的龙澄澄身上，几个小时过去，他真的就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哪里都没去。
谢斌眼里难得地泛起一丝笑意。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八点，谢斌甚至连这身保安制服都来不及换下，交接完径直往甜品店走。
龙澄澄无聊了一下午，终于又等到谢斌。
“我，我现在可以去见张立群了吗？”龙澄澄一见到谢斌便问。
谢斌去前台结了账，然后领着龙澄澄往外走。
夜风徐徐，沁着丝丝凉意，春夏交接的季节就是这样，白天炎热，夜里寒冷。
“冷吗？”谢斌侧过头问他。
龙澄澄摇摇头，追问道：“我们现在去见张立群吗？”
“他不在华美集团上班，华美没有叫张立群的，你找他做什么？”谢斌依然注视着龙澄澄，从一开始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
龙澄澄有些失落：“他拿了我的东西，是我爷爷给我的，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一颗珠子，可以发光的珠子。”龙澄澄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敢说太多。
谢斌道：“我会帮你拿回来。”
龙澄澄眼里瞬间又燃起希冀的光，他抬眸望向谢斌：“真的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谢斌被龙澄澄一看，立即转移了视线，“嗯，我会帮你找到他。”
“谢谢，”龙澄澄又开心起来，“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谢斌，文武的斌，”说完谢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叫我斌哥就行。”
“斌哥。”龙澄澄应声道。
街头一排排的樟树上挂满了小彩灯，龙澄澄被这景象吸引了，眼里满是好奇和惊叹。
谢斌便默默地跟在旁边注视着他，许久才开口道：“你呢？叫什么？”
龙澄澄想起刚来人世的那段时间，张立群问他叫什么，正好旁边路过一个小孩，被妈妈牵着在背诗。
“但使龙城，城……”小男孩想不起来后半句是什么。
龙澄澄立即回答张立群的问题：“龙澄澄。”
“龙澄澄。”收回思绪，龙澄澄看向谢斌，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澄澄，”谢斌道，“好。”
回家的途中，谢斌买了一些新鲜的蔬菜、牛肉和水果等食材，准备做点营养的食物给他吃。
谢斌是特种兵退伍，因为不想接受部队的安排，便自己找了个工作，打算先当保安过渡一下，之后再创业或者看看自己喜欢做什么。
刚退伍，退役金还没到账，他便只能租一个便宜的单间将就一下。
龙澄澄来到他家，第一眼看到这个单间稍微愣了一下。
一张单人床上堆满了凌乱的衣服，沙发上全是没洗的袜子内裤，唯一的一张靠窗的桌子上放着锅碗瓢盆，还有纠缠的数据线、插座。
可能人类都是这样，龙澄澄想，毕竟自己没去过人的家呢！
谢斌一进门就将菜扔在一边，找出自己的拖鞋给龙澄澄换上，然后自己赤着脚走到沙发边，一把薅起全部脏内裤袜子，扔进了卫生间的水盆里。
“坐。”谢斌指着收拾后的沙发说。
龙澄澄便乖乖地坐下去，像第一次来做客的朋友，十分拘谨，不敢随意走动不敢多言。
“我明天就去找个大点的房子，这两天先将就一下。”谢斌脱了上衣，露出结实的上身，他的肌肉线条堪称完美。
谢斌开始将水倒进锅里烧开，洗菜、切牛肉。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谢斌转过头问他。
见龙澄澄正四处张望，明明一眼就能看完的房间，他却还能保持一颗好奇的心。
“啊，好……”龙澄澄不知道洗澡是什么，这么多天他就没洗过澡，因为龙天生具有清洁表皮的能力，所以他的身上一点都不臭。
“你能帮我洗吗？”龙澄澄问。
他都能帮我找回龙灵珠，也一定能帮我洗澡吧！
谢斌耳根泛红，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朝龙澄澄走过来。
他摘掉龙澄澄头上的小黄帽，想告诉他可以自己洗澡时，眼神落在那个断裂的龙角上，他哽咽了。
“这个怎么弄的？”他轻轻抚着那个龙角。
龙澄澄的龙角很敏感，一被摸，忍不住小声呻吟了一下。
前段时间他无处可去，四处流浪，晚上就睡在公园里的长凳上，遇到几个醉汉，生生掰断了他的龙角。
见龙澄澄不愿意提起，谢斌便不再过问。
“过来，我教你怎么洗澡。”
于是，谢斌带着他来到那间狭窄逼仄的卫生间，两个人站进去实在显得有些拥挤。
在谢斌教了他怎么拧开关，怎么涂肥皂擦身体后，谢斌便退了出来，去衣柜里帮他找换洗的衣服。
锅里开水噗噗地冒泡，谢斌慌忙地跑过去将牛肉、蔬菜一股脑倒进开水里。
结果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将旁边的碗打碎，谢斌又不得不拿起扫帚扫地。
谢斌这辈子就没下过厨房，手忙脚乱地总算把菜煮熟，但是溅了满桌子水。
“斌哥，我洗完了。”随着吱嘎一声门开的声音，龙澄澄赤裸地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砰”地一声，谢斌手里的筷子落地。
少年的身体光洁白皙，被热水冲刷过肌肤透露出诱人的粉嫩，双腿笔直修长。
谢斌转过身：“自己随便找件衣服穿。”
“哦。”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两人总算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吃晚餐了。
谢斌不会做饭，只会将食材煮熟，然后淋上各种瓶瓶罐罐的酱汁，就算是一顿饭了。
“好吃。”龙澄澄对着一块牛肉吹了口气，赞叹道。
“你喜欢就行。”
“这是什么？”龙澄澄问。
谢斌看着他指向一块牛肉：“牛肉。”
龙澄澄：“也是土地里长出来的吗？”
“是牛的肉。”
龙澄澄呆滞了一秒：“是动物牛的肉吗？”
“嗯。”
谢斌似乎知道龙澄澄在想什么，补充道：“这些都是圈养的牛，不通人性，专供人类食用，可以补充人所需要的蛋白质。”
龙澄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还是有些疑问，但不敢再问，怕露出自己不是人类的马脚。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斌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张立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