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好了，真要跟我们下去？”
“废话，不下去我来干嘛，给你们放风？”
于马瞪大了眼睛，身后三、四个人，看着面前的这位年轻少年。
少年的年纪应该有十九岁，白皙稚嫩的脸庞故作淡定，眸中充斥刺激的神色，身后背着背包，手中拿着夜间超长待机的专业手电，整套下来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似乎早已为下墓做好了准备。
他的面容精致而深邃，一双因母亲来自欧美国家而发蓝的瞳孔。那张充满东方神秘的面孔，夹杂着些许西方韵味，两种融合在一起，相得映彰。
相对而言，于马的容貌平淡无奇，二人年纪相仿，他再次询问：“这可不是在玩，你真的要跟我们下去？”
“我看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师江眉头一皱，“再说了，这可是下地，若是有什么灵异事件，我还能帮你们。”说完这句话，他挺了挺腰，让自己这句话充满自信。
于马同身后的人们面面相觑，这群人的面容同他们年纪差了许多，年纪颇大了着，师江估摸着他们得有三十多岁。
他们自然是听说过师家的名号，师家在国内的名声响彻天际，除魔卫道传到师江他父亲这一辈已经整整六十四代。
可师江这小子毕竟还是个孩子…
算了！天塌下来坨大的顶着！
老刁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强壮的胳膊上露出一片黑字英文纹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心中打着算盘。
而师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老刁拍了拍师江的肩膀，“小子，我罩着你！”
抬手间，师江不经意扫到了老刁胳膊上的纹身，那是一串英文字，托他母亲的福，他眼角一抽。
stupid（愚蠢）。
能看出来这个人是团队的老大，师江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并未多说什么。
在一个星期前，于马在同师江聊天中，不小心暴露了此次下地的决定，师江平时对这些东西极感兴趣，曾嚷着长大后要做考古学家，这想法却被父亲一巴掌打了回去，扼杀在摇篮中。
按照父亲的话来说，将来，他必须继承家族的衣钵。
这句话如同老茧刻在师江的心里，手掌里。
长年累月的压抑，造成了此次的“叛逆”。
众人抄起洛阳铲，照着规划好的位置几铲子下去，盗洞很快出了雏形。由于师江背后家族的震慑，没人敢让这位小少爷亲自动手。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不会，是个门外汉，若是把盗洞挖塌了，得另挖一个不说，还容易把底下的宝贝给埋了。
老刁瞥了一眼师江白嫩嫩，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嘴角止不住一抽。
不明白于马这毛头小子为什么要带一个小少爷来参与此次行动，他们还得照顾师江。如果出了问题，他们几个从今往后别想在北央市这边混，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小弟手里拿着探测空气质量的仪器，“下面直通墓穴侧室，空气适宜，没有有毒气体。”
老刁目光定了定，粗声说道：“把东西都拿着，留一个人望风，其他人都下去！”
师江深吸一口气，真到了这里也没想象中的激动，就是有些紧张。
紧了紧背包，握着手里的手电，跟随着众人下去。
师江下去后，老刁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小弟们了然颔首，跟在师江的后面。
“呃……”师江眉头一皱。
空气虽然畅通，味道却不怎么好。
土质湿润，常年不见阳光的霉菌味。
刺鼻又难闻。
于马注意到师江的表情，用手臂推了推他，“怎么样？还能适应吧。”
“还可以。”
师江正走到棺椁旁，脚下一顿，似乎踩到了什么。
手电的光芒将脚下照亮。
还没有看清，于马扯了他一下，师江抬头看向他。
“是人的头骨。”
“！”
人的头骨！
师江顿时觉得后背爬上一层薄薄的冷汗，脊背下意识弯曲，面上却不显紧张。
不怕，不怕，不就是殉葬的人的头骨么。
据说殉葬死的人怨气极深，有凝魂煞气息，这这这……他怎么觉得后脖颈有人吹气呢？！
师江僵硬着身体继续往前走，被于马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师江的声音有些生硬。
“都说有头骨了，你还想踩先人的身子啊——”
先人，他们这一派对于殉葬之人的尊称。
师江讪讪地收回脚，搓了搓发凉的手臂，没再讲话。于马走在师江前面：“算了，你跟在我后面吧。”
老刁从盗洞钻了下来，一眼便顺着甬道看到了摆在眼前的棺椁。
棺椁并不华丽，甚至外面一圈都没有雕花作为装饰。
其中一名鼻头上长着痦子，痦子上还长根毛的小弟问老刁，“大哥，这个棺材开不开？”
老刁眼里满是嫌弃，“不开了，我直觉里面有更好的。”
于马说道：“也许这是墓主人使得障眼法，里面说不定会有好东西。”
老刁想了想，倒也是，他们一早就打探好了，此处的墓穴极大，里面的好东西数不胜数。
反正时间也来得及。
“开!”
一声令下，小弟们直接放下手里的家伙，拿起专业的物件，朝着棺材走了过去。
手电扫了扫，似乎是一个木棺材。
经年月累已经有些残破，这让他们不禁有些怀疑到底应不应该浪费时间打开。
“哗——”棺材的尾部散了架。
小弟动作一顿：“……”他也没用力啊。
众人用力一抬，最上层的棺盖直接掀翻在地。
只见里面躺着一个早已经化为枯骨的骨架，稀糟的衣物零散勉强挂在枯骨身上。
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钻进众人的鼻翼。
“我滴个乖乖——”于马惊呼，“都死这么久了还这么臭。”
师江往后撤了撤，脸上被这股“醉人”的气体冲刺，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现在有点质疑自己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跟过来。
嫌日子过得太安生了吗……
“咦？”小弟发出疑问。
“怎么了？”
他用手指朝着骨架下方的位置比了比，“这地方缺了二两骨头。这是个男人，又不是个男人。”
师江抬眸，眼底闪过好奇。
什么意思？
老刁脸色不太好，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哥几个不会这么倒霉吧。”
师江朝着于马看了一眼，于马轻声说道：“这具棺材的主人是个太监。”
看师江还是一脸的疑问，于马嘴角一抽。
这也太门外汉了。
师家什么都不教他吗？
“太监在从前地位普遍不高，基本上都是裹着草席就地掩埋。棺材这种东西，只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有。”
“可你看这具棺材。”
师江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棺材不值钱，里面也没有随葬的宝贝。这说明有极大的可能，这是一座大的太监坟墓。”
师江颔首。
他倒是无所谓，这次来是为了长长见识，有没有宝贝对他来说无所屌谓。
“我说你啊，第一次下墓，这趟跟着我们算是白来了。”于马背对着老刁，脸上的表情有些打趣，手电照在师江的脸上，衬得师江皮肤白皙透亮。
师江拿手挡住眼睛，“别照我眼睛啊。”
于马嘴角一抽，这小子在地下显得脸更白了！
要说担忧这墓里不干净，随眼扫了过去，没留神看到师江，保准能把他当成一个早夭的俊俏小少爷鬼！
“抱歉……”
师江闭了会儿眼睛，“没事。”
老刁脸色难看，有句老话讲，贼不走空，还没有见到主墓室的棺椁，他是肯定不会撂挑子，打道回府！
他原以为这墓穴庞大，地处位置优越，依山傍水，却没想到是大型的群体太监墓，分毛捞不到。
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不过话不能说太早，权倾朝野的太监也有。
但是可能性不大，谁家大太监能甘愿同一群无名之辈合葬在一起？
“继续往里面走！直接探主墓室！”
“走走走。”
“东西都拿着，别落下东西……”
师江：“……”
两人结伴向前探路，待他们带回消息，众人跟在那两人身后，继续朝着墓穴深处前进。
自从看到那仙人，师江的小心脏一直都没有安然存放回胸膛里，双眸不断打量着地面，唯恐看见逃窜中死去的先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去内心的恐惧和胆颤。
不知是不是心里上恐惧导致的幻觉，他总觉得越往墓穴深处走，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氛就越明显。
一种冲动，想跪地求饶的冲动！
他总觉得……
前面有一种可以让他们七八个人瞬间丧失行动力的存在！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
反观于马和老刁的那行人，看着他们，除了觉得墓穴下面有些冷，再没其他感受。
师江咽了下口水，舔了舔因为紧张战栗而干渴的嘴唇，将一切“错觉”咽回了肚子里，不断默默打着气。
“呼——”声音不大。
却还是被于马注意到了。
“兄弟，怎么了？”于马轻声问道。
师江摇了摇头，复又想了想，心下思量了许久，还是悄声对于马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莫名的恐惧？”
于马的脸上立马了然，盯着师江湛蓝色的眼眸，瞥了一眼老刁，快速收回视线。
“你第一次下墓，害怕很正常。”
“…我不知道这种恐惧源自何处，就好像来自于我的灵魂深处。”师江不敢说，是他吵嚷着非要跟来，现在想撇下他们离开，这无疑是向他们昭告，他师江就是个胆小鬼。
事实上他还真是。
想起自己背后的家族，驱魔师家的荣耀与徽章，他不能争光，也不能抹黑啊！
于马将停留在师江湛蓝色双瞳视线移开，多少有些不自然。
“我第一次跟他们下墓也很紧张，不过是因为我害怕有人报案，监管局这些年对盗墓的勘察严了许多，很多人都栽里面了。”
师江湛蓝色的瞳孔一缩，一张古韵古香的脸庞上眉头有些微皱。
他倒是不担心监管局，等那些人往这边赶来，他们一早便收到消息离开。
只是这墓……
似乎有些不干净。
于马还在一旁安慰师江：“不用担心有人报案，我们的点没有那么寸。”
“到了。”
老刁他们一行人停住脚步，身后的师江二人自然不能再往前走。甬道窄，没了路，手电筒照过去，直接看到了偌大的墓穴石门。
石门两侧竖立着两个尖嘴獠牙的雕塑，似人似鬼，手持冷器，横眉冷目，叫嚣着，怒斥着。栩栩如生，那架势像是要恐吓外来者，直接将闯入的人打入人间炼狱！
“……”
“我滴个乖乖，这东西可真大啊！”
“这宝贝年头可久……”
师江扯了扯于马的衣袖，目光还停留在雕像上，周围人还吐露着无尽贪婪气息，他小声问道：“他们不会是要把这东西带回上面吧？”
于马的目光震惊地打量着足足有二层楼高的雕像，喉咙“咕咚”一声。
“没错。”
老刁是道上出了名的“能拿就拿”，不能拿的，他想办法也要拿回去！
“这么大个东西，搬得动吗？”
于马收回灼亮的视线，耐心解释：“这种大件的东西，一整个肯定搬不动。我们有专业的家伙事儿，雕像的头，四肢割下去，分部分带回去。”
“一天搬不完就两天，风险虽然高，回报也大。”
师江彻底惊了，这不是糟践文物吗？好好的东西直接给“片”了，暴殄天物。
他这么想，也问出来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当然可惜了，转手卖出去的价格肯定会大打折扣，但也够我们花一段时间的了。”
师江不说话了。
他说的“可惜”，指的是好好的文物被毁掉。
而于马口中的“可惜”，却是在惋惜这个文物卖不到应该有的价值。
他这次真的明白了盗墓贼存在而猖狂的原因了。
又是后悔跟他们下墓的一刻。
师江忍不住打探：“这次回去，他们给你多少分成？”他打定主意了，不管卖了多少钱，不管是多么大的天文数字，不管多么诱人。
这窝心的钱，他一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