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热得恼人,蝉鸣叽叽喳喳勾人困意,操场上安静极了,有班级在上体育课,都瘫在树下吃冰棍,看几个不怕热的打篮球。
平日里鲜有人经过的学校小树林里蹲了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混混,脚边摆着一排钢棍。
领头的是一个红毛,嘴里叼着半支烟,烦躁地扣弄着板鞋。
“陈佳野那小子还能不能来?不会是诈我们吧。”
“说不定是怕了。”旁边的黄毛接过话“那不是正好,他今天要是怂了,明天大哥你就把她妹妹泡到手。”
红毛啐了一口:“什么妹妹,说得好听,我看就是他的马子,要不是林知之长得真带劲儿,哥们我才不要呢!”
底下唠得正欢,悉数穿进二楼平台上的人耳朵里。
陈佳野蹲在平台上,寸头剃得利落,左耳上方的头皮上清晰可见一道新疤痕,皮肤是健气的麦色,浓密的眉毛断了一截,往那一蹲就带着痞气,薄薄的一层眼皮,极黑的瞳孔盯着下面的混混。
“啧,说话真难听。”
明明是偏硬的长相,唇珠却明显,嘴里吹破一个巨大的泡泡,随口嚼了几下口香糖,对准楼下的红毛往下吐,正中靶心。
“你爸爸在这呢。”
“我×!”一块泡泡糖引起千层浪,楼下炸了锅。
趁那伙人乱作一团之时,陈佳野突然撑着手臂从二楼平台跳下去,拣起地上的钢棍后,把剩下的都踹得老远。
陈佳野是个疯子,这名号从高一传到现在,别说从二楼往下跳,就让他骑三轮往校长跑车上撞他都敢。
别人家的小混混都是成群结队,一大票小弟,到了他这,打架从来都是他一个人,难免吃亏,但胜在他疯,拿一条命跟人家拼。
他不爱找事,可偏偏总有那不开眼的,来调戏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妹妹,林知之虽不是他亲妹妹,但是体弱多病,性子又软,向来都是他挡在前面照顾。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陈佳野直奔红毛而去,手掌扼住他的脖颈,他下手没轻重,红毛被按在地上打。几个小弟见状扑过去救人,一拳一拳砸在陈佳野身上,他就是不撒手。
死死地扼住红毛打,眼见着红毛气都喘不过来,不知道谁捡了根钢棍,一棍子朝陈佳野后颈砸了下去。
这一棍下了死手,陈佳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手却仍旧死死地拽着红毛。
“哪来的疯狗?md还不撒手!”
动作过猛,陈佳野校服裤腿蹭上去一截,露出一片不像属于男人的细嫩的小腿,不是单薄的骨感,而是恰到好处的线条,脚踝处沾着灰,却仍旧不乏美感,宛如蒙尘的珠玉。
后脑一针眩晕,陈佳野撑着抬手摸了摸后颈,一手的鲜血,瞬间眸色阴沉,一手操起钢棍一手拽着红毛,发了疯似的朝人群里抡。
这场仗他不占上风,却没吃亏,正打得激烈时,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条子来了!谁把管事的招来了?”
闻言,抓着三个人打的陈佳野也一愣,目光朝拐角处望去。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正沉着脸看着这幅惨淡的战后局面,校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完全不显臃肿,反而突出了他身上的书卷气,这人长得太过于白净,甚至带了点女气,尤其那双眼睛,眼尾上挑,眼底微微泛红,纤长的睫毛晕出一块阴影,一颗红痣在颧骨处更为明显。
段亭。
陈佳野的噩梦。
整个学校,就没有陈佳野怕的人,若非要较真,那段亭算一个,倒不是害怕,就是吧,段亭这人特事儿b,龟毛一个,长得白净,换句话来说带点娘,软硬不吃,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把陈佳野弄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迟到,段亭必在他翻的那片墙下等他。
他撩妹,人姑娘转身把亲手写的情书送到段亭的课桌。
他打架,这人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卡着点来扣他分。
可他又没办法,谁让段亭学习好,老师眼里的香饽饽,而且听说校董是他小姨。
红毛那拨人见状拖着半残的身躯跑得飞快,陈佳野没跑,他心里有数,跑不掉的,段亭记忆好得惊人,不用想,今天打架这批人一个不剩全记在扣分名册上。
“那边的,怎么说也是同班同学,过来扶我一把。”陈佳野不客气地招呼人。
这么久的拉锯战中,陈佳野稍微摸透段亭这个人,其实还算好说话,只要不触及原则性问题,他说什么段亭都听。
果然,那人朝他迈过来,站在他面前不动了,陈佳野一抬头,刚好看见段亭低头盯着他身上的某处。
寻着视线看去,发现段亭正在注视他校服下裸露的小腿。
“看什么呢?搭把手。”
陈佳野莫名的,感觉小腿那截皮肤有点发凉。
段亭的目光十分正大光明,仿佛陈佳野露出来,就是给他看的。直到他撑着起身,校服垂下去遮住皮肤,那道目光才收了回去。
打架是下死手的,没人在乎死活,陈佳野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段亭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倒不是因为想要帮忙,而是二人是同班,走一个方向。
二中鱼龙混杂,一群半吊子中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段亭,听说他原本是念私立高中的,不知道怎么转学到二中。
陈佳野不好奇这种大少爷的人生经历,除了扣分,二人基本就是陌生人。
体育课快要结束,陈佳野刚走到教学楼外,独自坐在树荫下那个娇小的身影立刻朝他跑过来。
“佳野哥。”
林知之声音很轻柔,宽大的校服罩住她的身体,习惯性地把手缩在袖口,含着胸,不与别人对视。
陈佳野拉着她的袖子一起往教学楼里走,低声说着细碎的话,不经意间回头,看见段亭还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明明走廊有那么宽的位置他不走,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意思。
“看什么呢?我俩可没早恋啊。”陈佳野故意气他。
段亭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透着凉气:“陈佳野。”
“啊?”
“提醒你一句,你已经扣满十分了,即将停学三天。”
喉咙一哽,瞬间垮了脸。
他不是没有讨好过段亭,在第一次被抓扣分后,他去小卖铺用自己兼职赚来本就不多的生活费买了一瓶饮料,趁着教室没人笑嘻嘻地趴在段亭的课桌上把水递给他,张口就说提前准备好的话术。
段亭刚开始只是身子一怔,随后没什么反应,继续刷题,可没等他再说几句话,段亭突然放下笔,起身往外面走,只留了两个字:
“没用。”
真绝情呐,班长。
陈佳野啧了一声,毫不在乎,反倒是旁边的林知之有些不知所措,一脸愧疚。
“没事,停学我正好有时间去打工了。”
陈佳野没爹没妈,家里只有个奶奶,还得了老年痴呆,全靠他撑着,就算不被停学,他也琢磨着准备退学。
林知之家也差不多,自打出生就没见着过亲爹,听说是去南方打工,跟工地的女人跑了,剩下娘俩相依为命,好在林知之比他争气,学习还算不错,等以后考出去了,也算有个前途。
陈佳野用舌尖抵着侧脸,正是刚被打过的地方,长臂一伸揽住女孩的肩膀,回头英气一笑,朝段亭挥了挥手,走了。
下午最后两节是自习,一般来说是后排学生排队翻墙逃课的时候,陈佳野早早被叫去办公室,挨了好几轮批斗。
期间段亭过来送学生作业,经过时不咸不淡瞥了陈佳野一眼,碰巧陈佳野看向他,俩人的目光正巧撞上。
陈佳野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随后抬起右手,在段亭的目光中,朝他竖起响亮的中指。
其实他也不怪段亭,毕竟就是一个书呆子,好学生,俩人根本不是一路人,可在这场景下看见段亭那张冷脸,就觉得侮辱意味特别浓。
这人送完作业也不走,慢悠悠地拿出本练习册开始问题。虽然看见这人不爽,但班主任没功夫骂他了,把他晾在一边,也是好事。
陈佳野无聊地靠着墙,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段亭的背影上,其实段亭挺高的,肩膀很宽,标准的衣架子连批发的校服都能撑起来,大约是热了,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并不单薄,握笔时血管清晰可见。
只可惜太白了,像个姑娘。
最终还是拿到停学的通告,陈佳野单肩挎着书包出校门时,兜里的老年手机正好震动,来电显示是小妖精。
“喂,佳野哥,你明天翘课呗,我这有个活,你来不?”女里女气的男声,是孟雨的特色,陈佳野手机里的备注也是他自己改的。
“来,什么活?”正巧了,停学三天。
“来漫展,cosplay。”
给陈佳野整乐了:“我这形像cos谁啊?”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佳野哥,让你去扫地,清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