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伞在雨幕下将一袋垃圾扔入垃圾角，啪嗒一声，垃圾应声落地，抬头，正好与一个男生遥遥相望。
是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大学生，一双圆润的眼睛，穿着干净的校服，肩上背乖巧双肩包。
他们互相撑着伞，只这样面面相觑一会儿，又错开了。
淅淅沥沥。
今年降雨明显比起往年还要多，何乌看着雨水顺着伞滑落成帘，前面已经起了些许雾。他想了想，还是拐脚去小卖部。
一支汽水，几片口香糖，结账还是那几块钱。何乌又在小卖部里等雨将将停，才回家去。还未走入家门口，他便看见何秀珍正亲昵地搂着一个男生嘘寒问暖。
前一刻才见过的校服和双肩包——是在垃圾角那边看见的人。
“……啊，回来了啊。”
何秀珍看见他回来，将人推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道：“这个是你姑姑家的儿子，叫阿水，人跟你一样，都是在刚大读书的。”
她说完，又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她今天打扮了一番，很明显是要出门的，把钱塞给何乌后，撩一撩鬓边的短发，道：“我中午要出去吃饭，你就带着阿水，去你玲姨家吃饭吧。剩下的钱就拿去吃零食。”
“晚上回不回？”何乌问。
何秀珍稍稍思索了一下，摆摆手：“算了，不回了。你跟阿水晚上待屋里记得锁门。”
说完，她提着自己那只山寨的褐色驴牌小皮包，踩着小高跟一摇一曳地离开。
留下何乌和少年又面面相觑。
外面的雨又下大，何乌扫了一眼男生。
少年全名叫许水，他知道。
“走，去吃饭。”
他又撑起伞，兜里揣着何秀珍给的那五十块钱，带上许水去玲姨那边吃饭。
玲姨是开快餐店的，开了好十几年，何秀珍很懒怠，不怎么做饭，他们就会上玲姨的快餐店解决。
两份鸭腿饭外加例汤很快端上桌，何乌坐在许水对面，开始吃饭。
两个人吃饭动作差不多，快餐分量也足，没有任何言语，只有细微的咀嚼声，他们在沉默中很快吃完这顿饭。
兜里还剩下二十块钱，想了想，何乌直接扣下来，准备给自己买包烟。
雨还是没有变化，他们又撑着伞原路返回。
有些凉，但在这个春夏交际的季节还算可以承受。他跟许水没有什么话题，回到屋子后，他在客厅里玩了一把游戏，扫一眼客房里乖巧看书的许水，又提着伞出门。
许水对于他来说不算陌生——事实上，对于刚大学生来说都不陌生。长相干净清秀，成绩也不算突出，独来独往，一头短软发乌黑得过分——兴许是因为皮肤太白造成的对比。就是这样一个算不上起眼的男生，曾经在校门口被父亲拽着打，闹得轰轰烈烈。
何乌去小卖部买了一包便宜的卷烟，揣回兜里。
他当时也是其中一个围观群众，朋友正拉着他准备去吃饭。远远地，他便看见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拽着一个男学生狠狠地扇耳光，还有门卫室教官与其他老师劝阻。
“那是许水，见怪不怪啦。”朋友如是道。
何乌问：“你认识？”
“啊……算不上。只是我有个兄弟跟他一个寝室，听说还是个娘娘腔，长得可白净，还在柜子里藏好多美妆杂志。”朋友撇撇嘴。
何乌不以为然，挑眉笑了笑：“这样吗？”
“那可不，没准人家私底下还做美甲，打耳洞，纹纹身呢。长那么乖，私底下没准浪的很。”
“话说起来，人家好像还暗恋你呢，藏有不少你的照片，何大学霸，哈哈！”
朋友在耳边说着，何乌站在石头上翘首看着人群中央，也许是巧合，正被中年男人抓着后脑勺头发的许水与他短暂对视。
难以言喻的感觉，好似有那么一瞬间，和许水的名字一样，莫名的情绪如水袭来，淹没他的鼻腔。
加上朋友的话，他皱了皱眉。
恶心。
“真恶心。”他吐出这几个字。
眼神只是短暂，很快又错开，何乌也从石头上下来，和朋友去吃饭。
与他何干……只是也没想到，许水和自己还是亲戚。
此时站在檐下点燃一支卷烟的何乌慢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还在青春期时，和大多数青春期男生一样，对烟酒有一种迷之好奇，并认为只要沾上便是同龄人中的成熟代表。何乌也是其中一个，但真沾染上，就再难摆脱。
成瘾性是有的，对于年纪小自制力弱的男生来说可难戒断，他也便一直任由下去，直到现在上大学。
何乌又续上一根烟，直到雨开始有变小的趋势，兜里还剩下几块钱，他转回小卖部里又买上两包泡面带回家。
何秀珍只给了五十，他们中午吃鸭腿饭也花去了三十，剩余二十块钱，再减去买烟的钱，也就只够买两包泡面回去凑合。
反正冰箱里还剩下一棵蔫了吧唧的青菜，是前段时间何秀珍突然来了兴致，想要整水煮青菜来减肥，没整成留下的。
回去屋子，许水还在客房里看书，何乌看了看时间，将其中一包泡面扔给许水。
“没饭了，吃这个，凑合吧。”
许水脸上没有太起伏的情绪，看了看手里的泡面，又看了看他的脸，鼻子有点耸动——也许是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
恶心。
被许水这样看着，何乌有些反感，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事实上，他对许水这种长得清秀又内向的家伙没什么感觉，都只是皮囊，长什么样子并不代表内里。大概是因为朋友的话，加上先前他总能在偌大的校内偶遇到许水，以及桌底下时不时出现的陌生礼物，朋友的取闹，也便让他不知不觉中讨厌起许水来了。
不只是朋友，连同专业组内的女同学，也经常说起许水对他有心思之类的话。
一句两句倒还行，只是多了也就开始厌恶。
一顿泡面又是两人沉默着，过分的香气氤氲中，何乌吃着吃着，自己碗里突然被人夹来一筷子青菜。
何乌：“？”
什么鬼？他扭头，便看见许水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不吃这个青菜。”
何乌听见许水这样说。
许水的声音听上去和他人一样，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干净清澈。
毛病。何乌一声不吭，默默夹起那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和面条一起咀嚼。
说起来，何秀珍貌似还说了，要他结束假期之后和许水一起上学放学。
啧，麻烦。
何乌把碗底剩下的面条全部吃干净，连汤水也一并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