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关琥的嘟囔声引来他邻座的侧目,先是看看关琥的脸,他低眉敛目嘴里念念有词,嗯,挺像是老僧入定的,再将目光落到他面前的桌上,移动桌板上放了本《唐诗全集》,翻开的那一页印的是李白的《侠客行》,诗旁还配了幅英姿飒爽的侠客绘图。
张燕铎的嘴角抽了抽,差点将偷偷握在手里的小叉子掉到地上。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留行……”
蚊子般的嘟囔声时不时地传进张燕铎的耳朵里,他终于忍不住了,伸脚踹在关琥的小腿上,低声警告道:“闭嘴。”
关琥吃痛,稍微侧侧头,小声说:“我只是在给自己壮胆,我现在没有枪,很希望那位黑衣大侠再出面救人。”
“大侠不是召唤兽,”被关琥神奇的大脑回路打败了,张燕铎又踹了他一脚,“就算是召唤兽,看到眼前这么多枪,也不会出来的。”
“援下手也不行?”
“关王虎,我拜托你的智商高层次一点。”
张燕铎盯着在机舱里来回走动的劫机暴徒,他们好像在搜查什么,不断强迫乘客抬起头来接受检查,为了不引起他们的警觉,张燕铎轻声道:“想送死你自己去,别拉别人。”
“我以为你怕我死的,哥,我们联手的话,至少可以先制伏前面两个,后面只有一个,比较好解决。”
“你确定劫机的只有三个人?”
“不,不过制伏一个是一个。”
听了这话,张燕铎又起了想踹人的念头了,但他刚提起脚,就听关琥又说:“这些人都有经过特别训练,他们的目的可能跟政府有关,所以很有可能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我们等不起,我需要召唤兽……”
关琥不是第一次面对劫机事件,张燕铎相信他的判断,而且凭自己的经验来看,这些人不仅受过特别训练,更可能出身于军方,军人的举动、身姿还有用枪方式都有特殊的表现,当年教他武功的老师就是这样,所以很容易辨认。
如果真跟政治军事扯上关系,那接下来就麻烦了。
张燕铎感觉头有点痛,扫了身旁的关琥一眼,觉得他真是扫把星,就连出国旅游都能碰上劫机,看来便宜这种东西是不能占的,如果他们不是接受了叶菲菲免费提供的机票,应邀来德国度假,也不会遭遇这种恐怖事件了。
在张燕铎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这种事件其实算不上什么,但糟糕的是现在他身边有他的朋友跟亲人,而且是遇到危险会第一个冲在最前方的亲人,不过召唤兽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难道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变身黑衣人去跟人家拼命吗?
身后突然传来叶菲菲的咳嗽声,她咳得很厉害,不得不趴在椅背上,随即张燕铎感觉后肘被碰到,一个小纸团从座椅缝隙中塞给了他。
张燕铎感觉头更痛了,他忘了比关琥更擅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还有这位现役空乘小姐,偏偏这次她也参加了他们的旅游活动。
叶菲菲戏剧化的咳嗽声把后面的歹徒引了过来,张燕铎跟关琥没办法回头,只听到他叽里呱啦的说话,然后邻座的谢凌云用英语解释说:“我朋友气管不好,能麻烦给她杯水吗?”
不知歹徒回答了什么,接着叶菲菲用德语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两人对话后,大概事情解决了,歹徒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听到他离开,关琥在嘴里咕哝着问:“叶菲菲给你什么了?”
张燕铎的手心里攥着小纸团,却因为前面的歹徒盯得紧,没法打开,反问:“你怎么知道?”
“她以前劣迹斑斑啊,说不定是画图,而且还是很烂的图。”
在张燕铎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攥出汗时,前面有个小孩子哇哇哭了起来,趁歹徒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迅速把纸团打开,但是上面诡异的图画让他差点吐血,忍不住反思自己冒险把纸团打开的意义何在。
见他僵住,关琥稍微往他身边靠靠,问:“是不是很糟糕?”
“不知道……”
因为时间太短,他没来得及看懂。
借关琥帮他把风,张燕铎再次研究了一下叶菲菲的神图,图片基本是用圆圈跟箭头表示的,写着谢凌云名字的圆圈指向后面,箭头标着二,他跟关琥座位的箭头指向前面,标着一,意思大概是让他们对付前面两个歹徒,后面的那个谢凌云会负责。
那其他的歹徒怎么办?
即使歹徒的目的是同归于尽,但现在乱动很容易马上造成死伤,空乘人员都被隔离了,头等舱跟经济舱的状况无法传达,如果大家不一齐动手的话……
前面小孩子的哭声愈发响亮,打断了张燕铎的思绪,接着是女人带着哭腔的说话声跟歹徒的吼叫,张燕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大概是恐吓跟求饶的对话,这导致孩子哭得更厉害,歹徒不耐烦了,将枪顶了过去。
由于椅背的遮挡,大家看不到他做了什么,但应该是要向孩子开枪,有些人已经忍不住轻呼起来,关琥马上坐正了身子,张燕铎知道不妙,想阻拦他,却晚了一步,就听他大声念道:“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面对他这种以身犯险的行为,张燕铎气得很想直接一巴掌拍晕他。
可惜在张燕铎要动用暴力之前,歹徒已经被关琥引了过来,那个小孩被歹徒丢给同伙看管,他将枪口顶在关琥的脑门上,喝道:“你在喊什么?”
还好他说的是英语,张燕铎很感激歹徒的贴心,生怕关琥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他探身一把捂住关琥的嘴巴,用英语赔笑说:“我弟弟精神有问题,一受惊就会犯毛病,抱歉抱歉。”
他解释着,又不由分说,按住关琥的头往下压,做出道歉的表示,这样一来,关琥就避开了枪口的威胁,歹徒看他们是亚洲人,没再多问,喝道:“让他闭嘴,否则我让他永远闭嘴。”
“是是是。”
张燕铎跟关琥一起点头,直到歹徒返回去,他才松开捂住关琥的手,关琥大口呼吸着,嘟囔,“我快被你捂死了哥。”
“我快被你气死了弟弟。”
张燕铎掐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警告道:“你要再敢逞强当英雄,我先干掉你!”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张燕铎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关琥很意外,见张燕铎真生气了,他不敢反驳,用力点头。
还好孩子停止了哭闹,两名歹徒没再理会他,拿着枪,不时打量机舱里其他乘客的情况,偶尔跟后面的同伙做手势,并夹杂着一些口令,关琥猜想他们是在传递联络,看举动他们显得很急躁,可惜看不懂他们要表达的意思。
“他们在说跟谁谈判,要求他们释放什么人,不过谈判不顺利,他们在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背后传来叶菲菲的提醒,她的声音比蚊子叫还要低,害得关琥不得不竖起耳朵听,然后小声问:“你确定?”
“手语是我跟外公学的,错不了,关王虎你快想办法,我不想死在飞机上!”
没人想死在飞机上。
关琥在心里吐槽。
他记得叶菲菲提过她外公是德国军官,她可以看懂专用手语,就代表这些人都是军人出身,也代表这不是普通的劫机事件,刚才还想碰碰运气,可是在了解了这些人的身份后,他对自己是否能对付得了这帮人有点没底。
“你们在说什么!?”
随着大喝声,前面一名歹徒持枪快步走到关琥跟叶菲菲的座位之间,叶菲菲立刻又往前俯身,大声咳嗽起来,歹徒一点怜香惜玉的表示都没有,用枪口重重顶在她的头上,喝道:“又是你,你再敢咳嗽一次,就先从你开始杀!”
叶菲菲闭上嘴连连点头,歹徒抬起枪正准备教训她一下,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前排座位的女人突然捂着胸口发出呻吟,然后往旁边一栽,倒在过道上大口喘息起来。
歹徒立刻转身提枪对准她,就见那女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副疾病突发的模样。
“她的哮喘发作了,药瓶在她的上衣口袋里。”
邻座的乘客大声叫道,探身想上前扶她,被歹徒一脚踹开,无视女人痛苦的反应,揪住她的衣领直接将她从地板上拽了起来,将枪口对准她。
歹徒背对着关琥,他无法看到那边的状况,不过看歹徒的动作就知道乘客有生命危险,他正要站起来相助,肩膀被张燕铎按住,同时捂住他的嘴巴,禁止他再发出奇怪的呼叫。
几乎与此同时,前面传来微弱的呻吟声,紧接着那名歹徒的身体佝偻起来,像是急病突发的样子,先是往前栽了一跟头,跟着双膝跪倒在地,四肢抽搐着摔在了女人身旁。
前面另一名歹徒吐出一串德文,关琥不知道他在叫什么,就见他将枪口对准女人,但他迟了一步,女人快速地蹿起来,揪住蜷缩的歹徒身体,把他当盾牌,同时夺下他的枪向前射去,子弹射中对面歹徒的胸口,他仰面倒了下来。
那名求救的男乘客也趁机拔出手枪,对准站在后面的歹徒,两人同时开枪,但男人稍快了几秒,歹徒的一条腿被击中,子弹失去了准头,打在机舱上方的照明灯上,发出轻微的震响。
惊变发生得太快,机舱乘客先是呆滞了数秒,接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歹徒倒地后,抬枪想再还击,眼前一晃,被个厚实的物体砸在头上,却是关琥及时甩过去的《唐诗全集》。
那本诗集实在太厚,歹徒被砸倒后,视线被完全遮住了,没等他伸手把障碍物拿开,关琥已冲上前单腿点地,用膝盖顶住他的胸口,又掐住他持枪的手腕往后拧去,往地上猛撞,手枪落到地上,顺着冲力向后面滑去。
歹徒很彪悍,被打得半晕还不忘骂人,又从靴子里掏出匕首朝关琥刺去,被张燕铎及时抬脚踩住。他来得恰到好处,踩的时间也刚刚好,等关琥想反击时,发现歹徒的那只手腕已经被踩在了张燕铎的皮鞋底下。
张燕铎好像还不太明白状况,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皱眉问:“怎么回事?这么垫脚?”
关琥为倒霉的歹徒默哀了一秒钟,顺便拿起覆盖在他脸上的唐诗,反手将书脊拍在了他的脑门上,将他打晕,口中赞道:“感谢老祖宗源远流长的文化。”
在把歹徒揍晕后,关琥探身去拿滑到前方的手枪,就在这时,隔帘那边传来脚步声,他的手指尖刚刚触到枪柄,就被张燕铎拽去了旁边的空座位上。
那个位子上原本坐了个亚洲男人,那人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有眼色,看到他们的搏斗,主动移到了邻座,为他们的躲避提供了方便。
在他们躲开的同时枪声传来,不知道有没有乘客被牵连,有不少人发出惊叫声。
关琥趴在椅背后,就见隔帘下面露出阴影,隐约看到军靴踏了过来,他双手按住座椅,跃起来冲军靴踹去,趁那人趔趄时,他抓住地上的手枪,又就地一滚,拉开隔帘,将枪口指向对方。
歹徒的速度很快,关琥刚举起枪,手腕就被他踢到了,差点抓不住枪。
后面是经济舱,乘客更多,关琥不敢用枪,直接挥拳击了过去,歹徒闪开,再次冲他举枪,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关琥身后划过,打在歹徒的眼眶上,他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很锋利,歹徒的眼睛被打得鲜血直流,捂着眼向后晃去。
众多乘客的惊呼声中,关琥本能地向后瞄了一眼,却因为隔帘的晃动无法看清那边的光景,他上前按住歹徒,叫道:“谢了,侠客先生。”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传来脚步声,关琥抓住那名歹徒当挡箭牌,就听噗噗两声,子弹射在了歹徒的后背上,把他打得连续颤抖。
“抱歉抱歉。”
关琥毫无诚意地道着歉,又向对面看去,那一头站了个膀大腰圆的歹徒。误伤了同伙,他气得哇哇大叫,可惜关琥一句都听不懂,就见他随手从旁边座位上拉过一个女孩,关琥还以为他想抓人质来威胁,谁知他只是学着关琥那样,把女孩当盾牌,朝着关琥一阵开枪,然后迅速往后撤,躲去尽头的帘子后不见影了。
“大家请冷静,劫机犯已被警察制伏了,不过为了确保安全,还请保持现在的状态,不要动。”
身后传来叶菲菲的叫声,分别以德文英文轮流重复,她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前面的机舱状况基本稳定了,关琥回头交代,“机上可能还有其他的罪犯,你自己也要小心。”
说完,他就顺着过道冲去了机尾,就听叶菲菲在后面叫:“关王虎你小心,好像这些歹徒身上带了炸弹。”
仗着在这架从柏林开往慕尼黑的班机上没几个人懂汉语,叶菲菲叫得很大声,关琥却在前面绊了个跟头,他转过头,就见叶菲菲指指前面,“我听那些警察说的。”
看刚才那对男女的身手,说他们是警察并不奇怪,关琥说:“让他们对付前面的,后面的我来。”
“喔。”
叶菲菲的尾音还没落下,关琥已经跑去了机尾,隔帘拉开,露出后面的服务室跟空乘休憩的地方,他把休息区的帘子拉开,里面空间不大,两名空乘被反绑住蜷缩在那里,看到他,吓得直往后缩。
关琥没时间帮她们松绑,在确信这里没人后,他撤了出来,继续往前边走边搜索。
过了洗手间跟休息区,已经接近机尾了,驾驶舱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机身有些摇晃,关琥用手扶住墙壁,一直走到最后都没见到歹徒,他只好折回来,发现洗手间上的显示灯亮着,他急忙去拉房门,门在里面被锁住了,无法打开。
歹徒进厕所干什么?总不成是在这关键时刻要方便。
关琥吐完槽,突然想到他身上可能有炸弹,急忙用力撞门,但连撞几次都没成功,侧耳倾听,隐约听到里面微弱的响声,他反应过来了,转身往回跑,途中与叶菲菲撞个正着,他立刻说:“带我去货舱!”
“欸……”
叶菲菲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带着关琥穿过过道往前跑,路上她抓住一名空乘问话,关琥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就见她问完后,迅速冲到下机身、工作间的下方,掀开上面作为装饰的地毯,按动一旁的密码键,随后将气密门拉开。
映入关琥眼帘的是顺路直下的阶梯,下面一片漆黑,叶菲菲将货舱灯光打开,问:“你想去的应该是通风货舱吧?”
“嗯,我不想在一万米以上的空中变身木乃伊。”
“那就是这儿了,”叶菲菲把他往前一推,“请恕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可不想陪你同生共死,不过关王虎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谢谢你这么直接的告白。”
其实关琥更想说如果歹徒真要启动炸弹的话,不管他们在哪里都活不了吧?
可惜没等他把这话说出来,叶菲菲已经把气密门关上了,关琥只听到她在门外大声支援道:“关王虎,good luck!”
关琥现在只想揍人。
货舱里很宽阔,里面堆放的东西比想象中要少,他侧耳听听,除了头顶偶尔响起的杂音外,这里还算平静,不过可能窝藏了劫机犯的同伙——刚才歹徒会突然停止攻击,选择逃走,应该是接收到了同伙的指令。
驾驶舱的情况不知道怎样,不过有警察,还有张燕铎和谢凌云的帮忙,应该控制得住,只要他及时将劫机犯的同伙抓到,就一切太平了。
关琥一边顺着货物往前挪,一边小声嘟囔,“问题马上解决掉,老子好不容易请大假出来玩一趟,要是黄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响动,有人将堆放在上面的货物推过来,关琥急忙就地翻滚躲避,歹徒趁机扑了上来,先是一个扫堂腿把他绊倒,又挥舞着蓝波刀冲他一顿乱刺。
那人长得魁梧彪悍,关琥的个头已经很高了,他比关琥还要高出大半个头,拳头打空后,将后面的木箱生生打出了一个窟窿,而且除了蛮力外,他的攻击速度也很快,看拳脚功夫是在军队里受过长期训练的那种。
关琥不敢跟他力敌,左右躲闪着,又抬腿狠踢他的下盘,歹徒下盘不稳,被他连踢几下,跌倒在地,但他在跌倒时将蓝波刀甩了过来,刀锋擦着关琥的脸颊射到后面,插在箱子上,尾部不断乱晃,发出嗡嗡的颤音。
关琥抬枪射向歹徒的腿部,可惜因为歹徒的再度攻击,子弹偏去了其他地方,歹徒又飞快地蹿起来向他扑去,关琥被扑倒了,手枪滑到了远处,他只好挥拳痛击对方的下巴,把歹徒的头打得偏去了一边,但那人皮糙肉厚,那一下没给他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是关琥自己被一拳捣在心口上,疼得蜷起身体。
等他再仰起头时,歹徒的枪口已经指在了他的头上,不过没有马上开枪,而是冲他叽里呱啦一阵乱叫,关琥捂着心口抽气,还不忘用英语嘲讽,“能用我听得懂的语言吗?”
“你是来找里昂的吗?别妄想拿到它,它是属于我们的!”
关琥发誓每个单词他都听懂了,但凑一起就变成了天书,他的手偷偷移到上衣口袋里,摸到了一管口香糖,问:“你在说什么?”
歹徒的手已经按在了扳机上,但关琥先他一步,将口香糖甩了过去,硬块包装砸在那人眼睛上,让他失去了准头,关琥趁机一个跃身抬脚踹向他的小腿,接着又冲上去挥拳紧打他的眼睛跟喉咙,同时屈膝撞他的小腹。
不知是不是出于张燕铎的潜移默化,在生死关头,关琥本能地用上了他的快打绝招,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快的攻击,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趁着歹徒只顾着防御,他的手刀切在对方的腕子上,将他的手枪打落了。
但那人太彪悍,硬是忍痛接下了关琥的拳头,然后抓住他的衣服往前来了个过肩摔。关琥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撞在一堆货物上,没等他滑下来,就被歹徒冲上来掐住了脖颈,狞笑道:“中国功夫,狗屎!”
关琥很想把这个外国豆踹出飞机去。
但偏偏他现在的状态处于任人宰割的地位,呼吸困难再加上他所处的位置,让他无法使上力气,双手在货物两旁乱摸,碰巧摸到了一个铁质物体,便顺手拔出来,朝着歹徒的头部挥了过去。
铁棍重重击在歹徒的太阳穴上,他抽了口气,痉挛着向后倒去,这让关琥得以顺畅呼吸,他顺着货物滑下来,再看看手里抓的东西,却是个类似门闩的L形铁制品。
应该感谢这个小东西,在危急关头救了自己一命。
关琥跳下来站稳,走到倒在地上的歹徒面前,先是踹了他一脚,然后抓住他的衣服前襟扯开,不由一愣,他身上居然没有装定时炸弹。
身上没有装,那就是藏在机舱的某个地方了。
这些人可以携带枪支登机,没有内部人员接应是无法成功的,所以机舱里很有可能安置了炸弹,他特意跑到货舱来,就是为了引爆炸弹。
想到这里,关琥揪起歹徒,问:“炸弹放在哪里?”
“僵尸……不会成功的!”
歹徒说得很含糊,关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再问:“我说炸弹,你们到底……”
话没说完,机身突然发出剧烈震动,紧跟着大幅度地倾斜,关琥在惯性作用下向前跌去,没等他起来,机身又是一阵晃荡,货物在震动下纷纷跌落,随着机身的倾倒,轰隆响声传来,东西翻倒在地上,上面的盖子跌开,露出装在里面的东西。
当看到那是具直挺挺的人体躯干后,关琥有短暂的怔愣,但马上想到这该是过世之人。在国外,托运尸体回故乡埋葬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要说奇怪,那该是没盖棺钉,看看跌在一边的棺盖,再看自己手中拿着的小铁钎,关琥确定这是用来固定棺木的铁栓,却被他拿来当攻击敌人的武器了。
“不知者不怪,莫怪莫怪。”
死者为大,关琥急忙做了个道歉的手势,又掌握着身体平衡,慢慢往对面走,巨大的响声把歹徒也震醒了,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的棺材,发出啊的叫声。
接下来还有一连串的喊声,但关琥都听不懂,他只看到歹徒挣扎着想爬起来,急忙一脚踹过去,这时机身再度摇晃起来,还处于半倾斜状态的棺木往前翻了个个,将里面的人体抛出,死者面容朝上,刚好跟关琥对个正着。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干瘦,因为撞击,眼皮稍微张开,在灯光的忽闪中,关琥隐约看到尸体眨了眨眼,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又往前走走,想仔细观察,谁知棺木里除了人体外,还有一些缓冲气垫小包也洒了出来,拦住了他的脚步。
歹徒的叫喊声更大,跌跌撞撞地往那边爬,他的举动很怪异,不过关琥没时间多加深思,转头打量周围,准备去捡手枪,谁知又是轰隆作响,机身像是被撞到了,再次向一边大幅度歪斜。
关琥站立不稳,在剧烈的摇晃中栽了出去,还好对面的货物缓冲了撞击,当他摸着额头想起来时,照明器具闪了闪,一齐灭掉了,眼前顿时陷入完全黑暗的状态。
短暂的时间里,关琥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周围都在晃,为了不被乱飞的东西砸到,他护住头部,拼命抓住固定的货柜,直到颠簸停止。
其实震动并没有很久,但是在关琥看来,那简直有一个世纪,在感觉晃动停止后,他慢慢站直身子,打量四周,却发现什么叫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视觉问题造成了行动障碍,关琥伸手摸索着,照刚才的记忆向前挪动,很快他听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呼吸声,声息急促,像是缺氧似的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怪异声响,下一秒拳头带着疾风朝他挥过来,速度太快,等关琥觉察到时,拳头已经触到了他的脸颊上,他被打得向后仰去。
倒地同时,关琥来了个鲤鱼打挺,但上半身刚仰起来,就被穿着军靴的脚狠狠地踩住了,接着那人探手抓住他的衣襟提起,向前甩去,关琥在空中连翻两个身,好在反应还算敏捷,落地时及时用双手撑住地板,没让自己摔得太惨。
但歹徒的速度快得超乎他的想象,冲上前向他踢来,关琥被踢了一跟头,不等他起身,就被歹徒揪住猛打,那人像是在短时间内突然爆发了超常的力量,关琥接连反击过去,对方都毫无反应,关琥在挨了几拳后又再次被甩了出去,顺着地面滚了几滚,听到黑暗中踹向自己的脚风,他来不及躲闪,只好伸手架住,阻止对方的攻击。
歹徒大声吼叫,声音嘶哑,像是在忍受剧痛而发出的叫声,关琥有点撑不住他压过来的力道,正着急着,那只脚突然退开了,随即加附过来的重力也消失了,关琥听到扑通的沉闷声在对面响起,还伴随着歹徒的呻吟。
随后是一连串的拳脚风声跟货物撞击声,从相同的叫喊声可以确定受伤的是歹徒,关琥忍痛爬了起来,叫道:“张燕铎,是你吗?”
回应他的是歹徒的惨叫,关琥听到了骨节被掰断的声音,这时货舱里的照明器具又开始闪烁起来,借着零星的光芒,关琥看到眼前搏斗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男人的脸上套了个筒形毛线围脖,导致他的面容无法识别,但是从修长消瘦的身形跟衣服来看,毫无疑问那是张燕铎。
张燕铎的出现让关琥得以从危险境况中逃离出来,他松了口气,既然张燕铎不想表明身份,他也没勉强,抬手抹去嘴角上溢出的血,说:“大侠,多谢援手!”
张燕铎的武功自成一路,刚才关琥学他的打法跟歹徒较量,却只学了个皮毛,同样的拳脚现在由张燕铎使出来,威力猛增,歹徒的左肩被他拧脱臼了,只靠一只胳膊对抗,也被他轻易攥住,跃身弹起,在凌空翻身时,屈起膝盖,借着冲力撞在对方的肋骨上,又在落下时来了个扫堂腿,闪烁的灯光中关琥就看到那名歹徒被撞得整个人都凹起来,然后下盘被扫到,跌倒在地。
听那落下的重力,关琥很想知道他的肋骨断掉了几根。
血从歹徒的口中涌了出来,看样子他的内脏受了伤,躺在那里再没法活动,关琥走过去看看歹徒,又看看站在他身边胜似闲庭信步的男人,好奇地问:“大侠,你师从何门?可以教小弟几招吗?”
男人没理他,抬步向外走去,关琥赶忙拿起手枪跟上,两人经过翻倒在地的棺材跟半边身子露在外面的尸体旁,怪异的药味传来,关琥急忙捏住鼻子,探头看棺材,怀疑是尸体保存剂在震动中破掉了,导致液体泄漏。
他往前走走,想检查问题根源,被男人伸手拉住,警告说:“别靠近,也许有病菌,这东西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好了。”
嗓音嘶哑,跟之前关琥遇到的黑衣人一样,偏偏这次他没变装,怎么看都是张燕铎,关琥很想吐槽说这样蒙面根本没意义,想了想,最后还是改为,“上面情况怎么样?”
“基本稳定了,飞机很快就会降落慕尼黑。”
“喔,你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什么?刚才我听那个家伙说了些奇怪的话。”
“别管闲事,”男人很冷淡地说完,又提醒道:“别跟别人说见过我。”
“不会,我嘴巴很牢靠的,”关琥半开玩笑地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要是被外人分享了,下次你再不出手相救怎么办?”
“只想着被人救,真够没出息的。”
不知道张燕铎在说这句话时是不是忘了掩饰,句尾带着属于他特有的轻淡语气,他上了铁梯,关琥要跟上,被他拦住了,发号施令,“一分钟后你再出去。”
“是,田螺先生。”
关琥似真似假地回应着,表示自己知道他的身份,张燕铎也没否认,快步走了上去,关琥数着秒数,在忽闪个不停的照明灯下把那个被打得半死的歹徒用鞋带捆住,时间刚好过了一分钟,他这才上了楼梯。
一番剧烈的颠簸后,外面的状况不比货舱里好多少,空乘在循环重复安抚乘客的广播,但效果平平,孩子的哭喊声、大人们的吵闹声跟广播夹杂在一起,充斥着空间,飞机上有不少外国游客,各种语系混杂着传来,带给人一种紧张怪异的感觉。
空服人员在过道上来回走动,协助广播稳定乘客们的情绪,有些上了岁数的乘客因为惊吓导致身体不适,被安排平躺在宽阔的地方,导致机舱显得很拥挤,关琥拨开人群往前走,中途跟一些空服人员擦肩而过,有人看到他脸上的伤,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摇手拒绝了。
在经过自己的座位时,关琥发现不仅谢凌云跟叶菲菲还有张燕铎不在,连小魏也不知去向,随身小包放在座椅上,人却都不见了。
过道上还留着血迹,这加深了关琥的不安,那几名警察也不在,机身再次传来轻微颠簸,他急忙扶着座椅稳住平衡,就在这时,一位亚裔男人从他身边经过,低声道了声谢。
“不谢。”
关琥心里有事,随口回了句,等他想看那人是谁时,对方已经去了过道另一边,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的背影,像是有点熟悉,但要说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机身在再次的簸动后终于趋向平稳,机长通过舱内广播报告说飞行正常,并将顺利到达目的地机场,请乘客们不要担心,配合空服人员的安排就座等。
关琥没有配合,而是快步往前走,最前面是头等舱,很多座位都拉着帘子,看不到里面的状况,直到关琥快走到离驾驶舱最近的工作间时,他才看到小魏,小魏正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堵在墙角,看样子双方是在争执,小魏个头不矮,但由于很瘦,被围住后的光景让关琥感觉像是校园霸凌事件,他急忙赶了过去。
“关警官救命,这些人要打我。”看到关琥,小魏立刻大叫,拨开那两个人,冲到关琥身后寻求保护。
发现其中一个男人对付过劫机犯,关琥报了自己的身份,又解释说:“这是我朋友,如果有冒犯,还请见谅。”
两人上下打量关琥,又对望一眼,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语气缓和下来,说:“刚才谢谢你的援手,不过你的朋友不应该乱拍照,请他把刚才拍的照片删掉。”
关琥看向小魏,小魏立刻用汉语反驳说:“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弄点写文的素材嘛,再说凌云也拍了,他们都不找女孩子的麻烦。”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太笨,被发现了吗?”
关系到政治方面的劫机事件,关琥不想牵扯太多,让小魏把相机拿出来,当着两个警察的面把他拍的照片都删掉了。
两人礼貌性地道了谢,关琥拉着小魏正要离开,驾驶舱的门开了,一个卷发女人走出来,正是刚才装病偷袭歹徒的人,她大约三十岁偏后的年纪,脊梁挺得笔直,带着德国人固有的古板稳重的风格,看上去不太好交流,以欧洲人的审美观来说,她算是漂亮,但关琥觉得比起漂亮,她更吸引人的是气质。
一种傲气、威严又狡猾的气质。
“感谢你的协助,”女人走到关琥面前,向他伸过手来,用流畅的英文自我介绍,“我叫伊达·席勒,是慕尼黑联邦刑事警察局一级警员,这次在办案途中遭遇劫机事件,幸好有你帮忙。”
“你们在办案?”
“确切地说,是跟同事负责押送重犯归案,这些劫机犯是他的同伙,还好一网打尽,我刚才已经通过地面控制台与警局的同事联络过了,飞机到达后,下面会有我们的人来接应,我们会保护机上所有乘客的安全,请放心。”
她说得一板一眼,有种背剧本的感觉,关琥下意识地转头看四周,问:“那首犯也抓住了?好像他们还在机上安了炸弹。”
“有关这一点我们也都有部署,一切尽在掌握中,不过……”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看向下方,“首犯被当场击毙,无法问出他们的全部计划。”
“哦……”
想起那个在对付席勒时突然倒地的劫机犯,关琥忍不住问:“那个对你动粗的歹徒怎么样了?”
“也死了。”
“欸?”
面对关琥惊讶的目光,席勒耸耸肩,“不知道是他事先服了毒还是有旧疾,在被我们制伏后就死亡了,具体原因还要等详细的验尸结果。”
恐怕这些警察就算知道内情也不会告诉他的。
不过关琥对犯罪计划还有接下来警方将要面对怎样的状况不感兴趣,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将罪犯击毙,可见这些联邦探员还是很厉害的,他点点头,表示没自己什么事,他可以离开了,谁知脚步刚抬起,又被席勒叫住了。
“还未请问先生的名字,货舱里的那名劫机犯是你干掉的?身手这么好,请问你是国际刑警吗?”
“我叫关琥,只是名普通的警察,这次是来德国度假的。”
因为是休假,关琥既没拿配枪也没带警证,想到因为他的过失而被打翻的棺盖,他感到抱歉,“刚才在跟歹徒的搏斗中,我不小心把货舱里客运的棺木弄翻了,希望你们帮忙跟乘客解释一下。”
“这与你无关,是劫机事件影响了飞机的正常运行,棺盖只做了活栓处理,会出现这种状况,也是没办法的事,请不要在意。”
“那就好那就好,”关琥说完,见席勒还盯着自己看,他问:“你是要检查护照吗?应该都放在我的座位上。”
“现在不需要,不过关先生你参与了我们的行动,在下飞机后,还要麻烦你配合我们去警局录口供,并且我们建议你去医院做检查,当然,不需要你支付任何钱款,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到你的旅行?”
“这个……”关琥摸摸头,有种会被大家埋怨的预感。
工作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休大假出国旅游,所以他一点都不想跟犯罪事件牵扯上关系,但面对眼下这种状况,他也知道无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了,席勒又说了些感谢的客套话,便跟其他两名同事又转回工作间,看来这次行动她是领队。
“她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小魏凑过来小声说。
关琥的眼神扫过工作间外拉的垂帘,帘子下方隐约露出军靴的脚尖,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被击毙的主犯,他转身往回走,头等舱座位都拉着帘子,在飞行中发出轻微晃动,关琥看着那些帷帘,心头突然浮出疑惑。
出了这么大的事,空服人员不是该将帘子拉开,方便检查乘客的情况吗?为什么他们不仅没有这样做?甚至这里看不到空服人员?
带着疑惑,关琥回到商务舱,跟之前慌乱的气氛相比,客舱的状况好转了很多,乘客们陆续回到了座位上,过道不再像刚才那么拥挤,对面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过来,擦肩而过时眼神在他的身上扫了一圈。
男人做出不经意的模样,但关琥感觉到了敌意,想再仔细看,那人已经匆匆走掉了。
关琥的脚步放慢了,这时候他才想清楚一件事——他从货舱一出来,就赶去了前面空服人员的工作间,可是席勒从驾驶舱出来时,已经知道了货舱里面发生的事,只能说明一点,在他离开货舱后,有人进去确认状况,并通过机上的通信设备即时向驾驶舱的人员作了汇报。
他不了解德国的航空法规,但以常理来思考,普通的联邦探员没有资格进入驾驶舱,从人数来看,除了被押解的罪犯外,警察至少有四个人,甚至更多,这让关琥有点后悔自己逞强了。
小魏没像他想得那么多,回到座位上,对谢凌云发牢骚,说自己拍的照片被删掉了,谢凌云听完,一言不发,拿起自己口袋里的袖珍小相机,小魏忍不住叫道:“你拍到了?”
叫声换来一巴掌,叶菲菲回来了,拍在他头上,警告说:“小点声,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笨吗?”
“是是是,两位姐姐,都是我的错。”
谢凌云打手势让他坐下,小魏捂着头乖乖地坐去了她们的邻座,叶菲菲取出从空乘那里分到的伤药跟药棉,递给关琥。
“伤得重不重?我先帮你敷下脸上的伤。”
“我没事,张……我哥呢?”
“刚才很混乱,我们一直没看到他,”谢凌云担心地看向前面的头等舱,低声说:“那边也很不平静,我本来想去货舱帮你,不过看到……”
空服人员走过来,虽然对方可能听不懂汉语,不过谢凌云还是止住了话题,做了个回头再说的表情,叶菲菲又压低声音问:“货舱那边还好吧?你把坏蛋搞定了?”
“不搞定,我还能站在你面前吗?”
没有找到张燕铎,关琥有些心不在焉,他准备去后面的客舱找,但没走几步就被空服人员拦住了,告诉他说飞机快着陆了,请他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这时关琥才注意到机舱里一直在回旋即将着陆的广播,难怪乘客们的反应都这么平静,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平静下来,反而更惴惴不安,对空乘说:“我哥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您先回座位上,我们帮你找。”
“不用了,我要自己找。”
“先生,您的心情我们理解,但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关琥还要再坚持,身后传来叫声,“关王虎。”
关琥转过头,看到张燕铎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张燕铎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将他迅速拉回座位上,两人在空服人员的催促下系好安全带,关琥立刻问:“你去哪冒险了?我一直在找你。”
“飞机就这么大,我会去哪里?”
“你换眼镜了。”注意到张燕铎戴的黑框眼镜,关琥想起了那个被莫名物体打伤眼睛的歹徒。
“另一副刚才碰碎了,幸好我有准备。”
根本是你自己捏碎了用来打人的吧?
“你多准备了几副。”
“只要你不惹事,这一副就足够了。”
被张燕铎的目光注视着,关琥忍不住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虽然他这次出手是情不得已,但也算是惹事,希望接下来一切风平浪静,让他们好好度过这个滑雪旅程。
“我会努力不让你弄碎这副眼镜的。”他举手发誓。
张燕铎没说话,靠到座椅上闭目养神,寂静了一会儿后,关琥回过神来,问:“等等,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提问——你去哪了?不会是驾驶舱吧?”
“你觉得我有那个能耐吗?”张燕铎闭着眼,低声说:“刚才没事做,我在头等舱享受了一会儿,那边感觉挺好,座位又空,不错。”
关琥不爽地瞪过去,在他担心找人的时候,这家伙居然在享受头等舱的待遇……等一下,比起这个来,他更奇怪有人把敌人打到吐血后,还能够平静自若地休息,这种人如果不是太冷血那就是根本没神经。
想到这里,关琥再次打量张燕铎,想确认他是哪种人。
下巴被掐住,张燕铎将他的头转回去,迫使他看向前方,然后自己继续保持闭目养神的状态,淡淡地说:“享受的时候,我碰巧听到了一些有趣的谈话。”
“是什么?”
好奇心的驱使下,关琥又把头转向他。
张燕铎做了个让他目视前方的手势,等关琥照做后,他才说:“比起这个,你还是想想回头该怎么应付那些警察吧。”
连他跟席勒的谈话也被听到了,那代表当时张燕铎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座位上,关琥忍不住抚额长叹,“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事情的发展被张燕铎说中了,飞机安全着陆后,关琥是被首先请下飞机的成员之一,几位同伴也遭池鱼之灾,被迫跟他一起下机。
在下面待命的警察有一部分冲进机舱里处理现场,另有一些人负责引导他们离开,几名壮实魁梧的大汉分别站在他们一行人的前后左右,那严阵以待的戒备架势给关琥的感觉是——他们才是劫机犯。
他们经由特别通道被带去了警车上,途中透过通道的玻璃窗,关琥看到飞机一侧的地面上站了很多救护人员,货舱外门打开了,那副棺材先被抬下来,接着是被绑住的歹徒,他好像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被抬上担架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知道客舱那边的情况如何?
随着他们进入通道,玻璃窗被墙壁代替了,关琥又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
接下来的状况也很糟糕,在被带去警局后,关琥跟其他人被隔离开,一个长得很壮实的中年警察负责给他做笔录,警察没有自报家门,不过看他的气质跟态度,职位应该不低。
关琥在他的要求下将劫机事件的经历反复说了几遍,等他讲完,以为可以松口气了,谁知又有其他警察进来问话,内容还是让他重复制伏劫机犯的经过,大概是那名在货舱的歹徒受伤太重,导致警察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偏偏他无法说出张燕铎的名字,只好认下了自己下手毒辣的事实。
就这样,关琥在小小的审讯室里待了几个小时,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以为该结束了,没想到警察又开始重新问,他实在忍不住了,拍桌子发了火。
“我也是做警察的,知道该配合你们的工作,但配合也要有个限度,劫机犯还是我帮你们抓的,你们要是怀疑我跟他们是同伙,直接打电话联络我工作的地方,调我的资料慢慢查!”
关琥的英语不算好,一着急起来又说得结结巴巴,那些人被他突然的爆发弄傻了,先是做出掏枪的动作,但很快又改为安抚。
在争执中,其他警员匆匆跑了出去,关琥还以为他们是去找增援,但过了没多久,进来的是席勒警官,她先是就同事对关琥的无礼行为道了歉,又以极快的速度帮他安排了去医院的手续。
关琥冷眼旁观,见席勒跟那几名警察说话时,眼神不时移到他的身上,直觉告诉他那些人在说他,可惜他听不懂德文,而唯一懂德文的人不知被他们隔离去了哪里。
等关琥从警局出来,警车已经帮他们准备好了,他的那几位朋友都蔫头耷脑地坐在对面的长椅上,尤其是小魏,仰头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旁边还放着他们的行李箱。
看来在他被“审问”的期间,朋友们也不好过,这让关琥感到抱歉,他们一下飞机就被带到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要付大半的责任。
关琥刚想完,眼神落到张燕铎身上,张燕铎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凶器——打晕歹徒的那本《唐诗全集》,正看得津津有味,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对眼下的状况置若罔闻。
一瞬间,关琥决定收回自己的歉意,至少收回对张燕铎的。
见他出来,叶菲菲第一个跑了过来,担心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还好,他们有提供最贵的也是我最讨厌的黑咖啡。”
“啊,他们太过分了,居然用精神折磨法来对付你!”
关琥白了叶菲菲一眼,觉得玩笑无法顺利沟通,问题绝对出在叶菲菲的智商上。
“其实我们也被审了很久欸,有没有搞错,在飞机上我跟凌云很英勇地帮他们,他们却像是审贼一样地审我们,最后我忍不住,冲他们拍了桌子,说我外公是上将,有什么问题让他们直接跟他沟通。”
回想自己刚才做了相同的事,关琥有种智商被拉低的错觉,有气无力地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走了,再回来时,就对我毕恭毕敬的,哼。”
说到这里,叶菲菲挺胸抬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关琥没好气地说:“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爆你是官三代,害得我们被关这里这么久。”
“我外公退休了啊,我不想一点小事就借他的光,唉,没想到最后还是借了。”
席勒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士,他没穿警服,但笔挺的身板跟对席勒恭谨的态度说明了他的身份,席勒指着他,介绍说——
“这位是克鲁格先生,体检之后,克鲁格先生会送你们回酒店,但因为劫机案牵扯到一些问题,所以还要麻烦几位在慕尼黑多停留几天。为了表达我们警方的谢意跟歉意,各位在这里的所有花费都由我们来承担。给你们造成不便,还请见谅,也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另外,你们这次是来观光旅游的,请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纠纷。”
席勒的言谈举止很有礼,但却带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最后那句话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多事,关琥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说得他好像很喜欢惹事似的,早知如此,在飞机上他就不插手了。
席勒介绍完,克鲁格向前走了一步,向大家点头行礼,一板一眼说:“我叫科林·克鲁格,很高兴认识你们。”
叶菲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转头看其他几个朋友,小魏还在呼呼睡大觉,直接忽略不计,谢凌云则皱眉不说话,张燕铎依然保持低头读书的状态,她只好把决定权放到关琥身上。
在这种隐性的强迫下,关琥还能说什么?虽然他心里不爽,却只能点头答应,叶菲菲比他更不爽,双手叉腰,问:“负责我们的花销,那是不是也包括我们购物的消费?”
席勒一愣,叶菲菲紧跟着说:“那就是包括了,跟你说我购物很疯狂的,买低档货会拉低我外公的身份,所以让你的手下记得多带钱喔,当然,信用卡刷账也是可以的。”
这次席勒不是发愣,而是整个人僵住了,等她回过神,叶菲菲已经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大家陆续上了车,小魏被她踹了一脚,硬是被拖去了车上,叶菲菲最后上车,还不忘回头给席勒一个飞吻,微笑说:“美女,谢谢你的合作。”
席勒的脸色青黄不接,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真的有日耳曼民族的血统?”
“八分之一吧,你可以忽略不计的,拜拜。”
叶菲菲的座位上放了两个大大的黄色星星抱枕,她拿起来,落下车窗,向席勒摇晃星星抱枕,亲热得像是跟好友离别,关琥回头看着那道站在夜幕里的笔直身影,不由得扶额叹息。
“我觉得这位女警官今晚一定会为怎么申请这笔资金而彻夜难眠。”
“她自找的,哼哼,有人让我不爽,我会让他更不爽!”
叶菲菲挥起拳头,一拳砸在抱枕上,关琥看到在前面开车的警察克鲁格轻微抖动了一下,他明白了,这位警察先生懂汉语,从岁数来推断,他多半处于干杂活的位置,多半是因为他懂汉语,才会被席勒派来负责他们的行程,当然,还包括监视。
“如果抱枕妨碍到了您,请丢去后车厢。”克鲁格结结巴巴地对叶菲菲说道。
下一秒,星星抱枕被抛去了车后面,接着是第二个,关琥再去看克鲁格,感觉他的脸色更白了。
克鲁格开的是越野车,车型很大,里面也很宽敞,但这并没有缓解大家不爽的情绪,路上谁也不说话,导致车里的气氛很压抑。
还好没多久医院到了,之后的体检都是由克鲁格安排的,其他几个人算是沾关琥的光,除了接受问诊外,还做了各种常规检查,小魏自嘲地说:“没想到出国旅游还能免费享受健康检查,今年的体检费省下来了。”
关琥身上的擦伤比较多,所以他花的时间也最长,叶菲菲跟着他,负责帮他翻译医生的提问,一些细节问题医生翻来覆去地问个不停,导致光是验血就花了近一个小时,让他真想直接跟医生说——老子不玩了,赶紧签个字,让我们走人吧。
两小时后,在关琥终于结束了体检,拿到一切正常的化验结果后,他发现谢凌云跟小魏没事做,正无聊地坐在大厅椅子上看他们完全看不懂的电视新闻,而张燕铎在另一边,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那本唐诗全集。
“这本书里有黄金?”终于忍不住了,关琥过去问:“你就不关心关心你弟弟的伤?只会捧着本书看。”
“你没事,否则一下飞机,我就会让他们带你来医院了。”张燕铎的眼神从书中移开,对他说。
关琥摸摸鼻子,好吧,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没事,要不也不会把他关在警局审讯那么久,但问题就出在这里——明知道他没事,为什么还硬要把他弄来医院做检查,并且检查得这么详细?这到底是日耳曼民族做事太教条主义,还是在变相监视他们?
“我们的所有行李都被检查过了。”趁克鲁格去付钱,谢凌云对关琥小声说:“他们看起来很怀疑我们。”
“幸好没把我哥最爱的唐诗搜走。”
关琥的吐槽导致被揍,张燕铎站起身,拿书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看到克鲁格匆匆转回,他说:“先回酒店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