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真切认识到自己的心被世界上太多的烦恼、欲望、假象所蒙蔽之后,就应该勇于坦承这一切,并且真心悔改。在逆境中仍能心静如水,清凉如月,任他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自闲敲棋子落灯花。
寻回你内心的清凉之境
若失本心,即当忏悔,忏悔之法,是为清凉。
——《金刚三昧经》
这句话出自《金刚三昧经》,这是一部大乘经典,主要是讲众生与佛本无差别,还有一些关于佛性的思想。说到这部佛经的来历,略微有些可疑,有人怀疑这是中国僧人自己写出来的,并不是真正从印度翻译过来的。
在佛教汗牛充栋的经典当中,有许多佛经都存在这种情况。佛经之所以称为“经”,一直以来都是很有讲究的,大略来说,只有印度传过来的佛经才可以被称为经,所以,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土,直到现在,中国僧人写出来的东西被称为“经”的只有一部《坛经》,一般也被叫作《六祖坛经》,是禅宗慧能大师讲说禅法的记录。
那么,其他中国僧人编写的所谓“伪经”或“疑伪经”就没有价值了吗?当然不是,它们和许许多多印度佛经一样具有很高的价值。我们要知道,没有一部经典是佛陀在世之时写的,大多都是他的弟子、再传弟子乃至好几百年之后的徒子徒孙们写出来的,虽然佛经开头都会写一句“如是我闻”,标明以下的内容是从佛陀那里听来的或辗转听来的,但大家既有继承,也有发展,很多思想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佛陀当时。所以,从这层意义上来看,所谓的“伪经”“疑伪经”,只要内容是好的,就可以被我们继续继承和发扬下去。
“若失本心,即当忏悔”,什么是本心呢?有不少人从字面理解,说本心就是赤子之心,顾名思义,也就是小孩子之心。小孩子的心天真烂漫,还没有受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污染,故而弥足珍贵。这种解释曾经流行一时,看上去很有道理,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小孩子天生就会抢奶喝,如果一位母亲同时喂养一对双胞胎,这两个小孩子可是一点也不懂得谦让的。食色性也,这都是人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的,都是赤子之心,难道这就是佛经所说的本心吗?难道当我们遇到能够唤起我们欲望的东西时,也应该像小孩子一样挤破脑袋去争去抢吗?
不是的,这个本心说的是佛心。
我们知道,禅宗是很讲佛心的。而恰恰是禅宗在唐代对这部《金刚三昧经》多加引用,因为这部经典当中的佛性思想和禅宗的一些主张是相当一致的。
那么,佛心是什么呢?慧能大师告诉过我们:“每个人都有佛心,都能成佛,之所以很多人成不了佛,只因为这个佛心被尘世的污染给迷住了,而只要认清这些迷妄,就连最愚笨的人也可以成佛。”
本心(佛心)人人都有吗?是的,人人都有。那么,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失去了本心呢?失去了,又该怎么找回来呢?
这个问题在佛学当中并不简单,对问题的解释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初,在印度佛教界,关于本心,大略有两种说法。上座部主张本心应该是清净的,之所以看上去很脏,是因为受了外界的污染。心被弄脏了,怎么办?只有把尘土擦掉,才能恢复心的本来面目。怎么擦呢?两个步骤:先要明白道理,然后再动手擦拭。所谓明白道理,就是说要搞明白心是怎么回事,污染是怎么回事,擦拭的方法又是怎么回事,也就是先要明白佛理;所谓动手擦拭,就是明白佛理之后付诸行动,用禅定的功夫刻苦修行,等修行的火候到了,心也就被擦干净了,心又恢复了明晃晃、亮堂堂的本来面目,这就是达到解脱境界了。
另一种说法是“说一切有部”带给我们的,他们认为心本来就是脏的,是谓“染心”(即被污染的心),所谓解脱是扔掉这个染心,换上一个净心。
《金刚三昧经》所谓“失去本心”,看上去是承袭说一切有部的说法而来,但从这部经典的总体思想而论,这句话也许可以被理解为一个比喻或一种方便权宜的说法,而核心概念仍然是承袭上座部的传统。这问题如果细讲,极其复杂,这里我们就从简了。
我们的本心失去了,或者说,我们的本心被这个世界上太多的烦恼、欲望、假象所蒙蔽了(世人大多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呢?经上说:“若失本心,即当忏悔。”
忏悔,什么是忏悔?烧香拜佛、磕头赎罪,这些就是忏悔吗?
忏悔,梵文的音译为忏摩,意译为悔过,音译与意译的结合就构成了“忏悔”这个词,是让我们把所犯的过失向别人如实地吐露出来,并且真心悔改。出家人在这一点上是有严格的规定的,寺中僧侣每半个月集合一次,诵读戒律,让违犯戒律的人坦承过失,当众表示悔过自新。
失去本心,就该忏悔,也就是说,当我们真切认识到自己的心被世界上太多的烦恼、欲望、假象所蒙蔽之后,就应该勇于坦承这一切,并且真心悔改。
人欲无穷,烦恼无限,如果不勤加修持,一颗干净的心便很容易在这污浊的世界上沉沦、堕落。凡夫俗子,或多或少总难免留恋生命、畏惧死亡,总难免乐于所得、恼于所失,殊不知真心流转之处,即无所谓生死,无所谓得失,自来还自去,无欲也无求。待执着心散尽,即现本心。
出家人可以按照寺规,每半月集合忏悔,在家居士又该怎样忏悔呢?
我们也许应该这样来问:“忏悔,一定需要固定的仪式吗?”
不一定的。仪式是为了更好地约束那些修为尚浅的僧侣,如果你自己可以约束自己,外在的仪式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就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当他保护唐僧到了西天,修成了正果,变成了斗战胜佛,他头上的紧箍咒也就自然消失了。作为孙猴子,他需要一个外在的紧箍咒来约束自己;作为斗战胜佛,那个紧箍咒已经扎根在他的心里了。
“忏悔之法,是为清凉”,什么是清凉呢?大家知道文殊菩萨的应化道场就是我们的佛教名山五台山,五台山原来还有个名字,就叫作清凉山。
清凉是个怎样的境界?新罗沙门元晓所作的《金刚三昧经论》做过解释:“灭不善因沉浊故清,离生死果热恼故凉。”因缘生灭,有因必有果,灭掉不善之恶因,脱离生死之苦果,是为清凉。
本心怎样才能到达这个清凉境界?《金刚三昧经》里,佛陀对阿难说:“令诸众生持是经者,心常在定,不失本心。”这是佛陀让大家常常以这部经书为依凭,依此修持,心便常定、常净、常在。
佛陀接着讲解道:“就像在暗室之中忽然亮起了一盏明灯,刹那间黑暗顿消,忏悔也是一样,过去的诸般罪业,只要你真心忏悔,那些罪业便永远成为过去,不会再起波澜。”
仅仅忏悔就可以有这样的功效吗?不够的,佛陀说,还要入定观心。
所谓入定,是入禅定,但这里的禅是指如来禅,而不是大家熟悉的慧能一系的祖师禅。其间区别,这里就不细讲了,大略而言,如来禅讲究禅定,要打坐入定,而慧能的禅法讲究念念无住,自由运任,反对坐禅入定。不同根器的人有不同的修行方法,禅定观心之法是现在的禅者乃至其他宗派的僧侣们仍在沿用的。坐禅入定,在静默之中体悟真如佛性,靠感悟,靠直觉,若有体认,则诸罪俱消,远离恶道,当生净土,得证菩提。
清凉之心,并不易得,看似谦退,实则需要极大的勇力。与清凉相对的叫作火聚,我们俗话常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新华严经论》里叫作“上刀山,下火聚”,佛经里为什么也有这样吓人的字眼呢?因为修行之人所遇到的魔障就如同刀山、火聚。遇到了又如何?便当“入火聚火不能损”。——这句话,我是借用自《续集古今佛道论衡》,原为写实,这里用作譬喻。
“入火聚火不能损”,这就是最高境界了吗?还不是,我们看《大般涅槃经》说,“尔时耆婆前入火聚,犹入清凉大河水中”,入烈火之中亦如入清凉河水。
这是不是太夸张、太玄妙了?不是。给诸位说一个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当年张居正位为首辅,锐意改革,其阻力之大,如同瞿塘险滩逆水行舟,张居正在给友人的信中引用《华严悲智偈》“如入火聚,得清凉门”,是说自己踏入烈火最烈之处找到清凉的门径。
虽然张居正把清凉一词做了世俗化的发挥,但是,在极大的逆境之中仍能心静如水,清凉如月,任是罡风骤雨而不为所动,任是天塌地陷而不起波澜,我走我路,不悲壮,不怯懦,本心所在,任他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自闲敲棋子落灯花,这般境界,几人能得?
诸位,《续清凉传》有云:“稽首文殊师,昔为七佛祖。尝发大悲愿,广度诸有情。念彼东北方,是为清凉境。……”这是外在的清凉之境,可以求之于文殊菩萨,可以求之于五台山,而“若失本心,即当忏悔,忏悔之法,是为清凉”,这是内在的清凉之境,不可求之于人,只可求之于己。
你真正所求的人是自己
菩萨若能随顺众生,则为随顺供养诸佛。若于众生尊重承事,则为尊重承事如来。若令众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
——《华严经·普贤行愿品》
《华严经》是中国极为重要的一部佛典,华严宗就是因为这部佛典而得名的,自然,华严宗的第一经典就是这部《华严经》。
《华严经》是一部积累型的佛典,并不是由一个人一次性创作完成的,而是在原先一些单独流传的大乘经典的基础上不断汇集和完善而成,有三个主要译本分别行世,这就意味着,华严思想在《华严经》最后成型之前就已经广为流传了。
华严宗的创始人叫作法藏,祖上是康居人,侨居长安。《高僧传》记载法藏姓康,这是按习惯以国名为姓。法藏从小就是个很虔诚的佛教徒,十六岁那年,他在阿育王的舍利塔前炼指供养,可见他有非常惊人的毅力。
那么,什么叫“炼指供养”呢?先说说什么叫供养。诸位一定奇怪了,供养,谁不知道,难道这也要解释吗?——恰恰是要解释的,因为现在很多人的供养行为只剩下烧香拜佛,却忘记了供养的本意。
“菩萨若能随顺众生,则为随顺供养诸佛。若于众生尊重承事,则为尊重承事如来”,在本篇的主题,即《华严经》的这句经文里,强调的就是供养。所谓供养,大略来说,本来是指以一些特定的物品礼佛、敬奉佛法与僧侣的行为,这些“特定的物品”共有六种,即“花、涂香、水、烧香、饭食、灯明”。这六种物品不是随随便便定的,而是分别有所象征,即“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是为“六度”,或称“六波罗蜜”。
“波罗蜜”是梵语音译,意思是“到彼岸”,也就是说,从此可以脱离六道轮回,是为解脱之境,这是传统修行者的最高追求。
从六度意义来看,六种供养不但各有其深刻的象征意义,而且从一到六的次序也是大有深意的。按《大乘庄严经论》的讲法,第一步的供养是布施,布施之外施便是舍财,而一个人只有摆脱了贪念,舍得下钱财,这才可以进入第二步的持戒,然后,由持戒而进入忍辱,由忍辱而进入精进,由精进而进入禅定,最后由禅定而获得智慧。佛家讲的智慧和我们普通人的智慧并不一样,它是指一种超然的智慧,拥有了这种智慧就如同以阳光普照大地,通明澄澈,进入解脱境界,脱离六道轮回。这就是大乘法门里的“智慧解脱”之法。
供养,不是为了消灾祈福,而是为了精进佛法,努力提高个人的修养,以期得大智慧,豁然无碍。如果我们布施财物、烧香礼佛,只是为了求取福田,这只会是缘木求鱼。如果不深切理解供养的意义,只是去走供养的形式,那更是徒劳无功而已。
我们再来看看法藏大师十六岁那年的“炼指供养”。所谓炼指,是把香束于手指之上焚烧,这是一种极端的供养形式,以肉体的苦楚来涤荡心灵。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做到这一点是非常不容易的。
古代的修行者经常会有一些现在看来非常极端的行为,除炼指之外,还有断手断足之类的行为,因为这违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社会传统,历来屡为当政者所禁。我在这里谈法藏的炼指,不是鼓励大家有样学样,而是要大家体会人家这种舍身供养的精神。修行的道路上千难万险,如果没有坚定的意志,是很难坚持下来的。以为施舍几个钱就可以获得佛祖的保佑,且不说这根本就违背佛法,这世上又哪有这等便宜的事情。
我们可以把炼指看作炼心,炼到如上一篇讲到的“如入火聚,得清凉门”的境界,才有望一窥佛道。
有毅力,有坚持,这才是六度中的第四度“精进”的意义,也是六种供养中“烧香”的象征意义。现在差不多每个人一进寺院就知道烧香,但仅仅是形式上的烧香不叫烧香,而要在烧香的同时细心体会烧香背后的象征意义,即六度当中的“精进”。我们烧香,不是向佛祖有所求,而是向自己有所求。
法藏的一生就是勇猛精进的一生。唐贞观年间,玄奘西行求法归来,开始主持大规模的译经工作,后与弟子开创唯识宗,主张“心无外境”,即通常所说的“万法唯识”,盛极一时。至武后时期,法藏显名,被赐以贤首之名,此后广事讲说、著述并参加译经。法藏和玄奘在佛法要义上看法不同,法藏坚持自己对佛法的理解,后来自立门户,奉《华严经》为圭臬,开创华严一派,盛极一时,与玄奘的唯识宗分庭抗礼,并与天台、禅宗共同成为唐代声势最盛的四大宗派。禅宗号称“教外别传”,华严、唯识、天台则被称为“教下三家”。
法藏从炼指供养到开宗立派,走的正是勇猛精进一路。我们现代人很难理解法藏对佛法的这种执着精神,推其原因,在禅宗大行天下之后,人们往往曲解禅宗“不立文字”的说法,轻视佛典,思而不学。殊不知,若不把佛典领悟通透,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在修佛还是修魔?
法藏当初炼指烧香作为供养,为的正是烧香这个供养形式之后的精进之意,他的一生也始终在走精进之路。我们当从法藏的身上领悟供养的内涵,然后再来理解《华严经》里这几句关于供养的文字。
“菩萨若能随顺众生,则为随顺供养诸佛。若于众生尊重承事,则为尊重承事如来。若令众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什么是随顺?简单来说,随顺就是顺应。经文的意思是说,若能顺应众生,就等于顺应诸佛、供养诸佛;若能尊重众生、侍奉众生,就等于尊重如来、侍奉如来;若能使众生欢喜,就会让诸佛欢喜。
这段经文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供养佛、菩萨,人人都能理解,可为什么顺应众生、尊重众生、侍奉众生就等于供养诸佛呢?这就得说到《华严经》的一个基本思想,即佛与众生本来不二。我们来看看《华严经》自己的解释:
诸佛如来,以大悲心而为体故,因于众生而起大悲,因于大悲而生菩提心,因生菩提心成等正觉。譬如旷野沙碛之中,有大树王,若根得水,枝叶华果,悉皆繁茂。生死旷野菩提树王,亦复如是。一切众生而为树根,诸佛菩萨而为华果。以大悲水饶益众生,则能成就诸佛菩萨智慧华果。何以故?若诸菩萨以大悲水饶益众生,则能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是故菩提属于众生,若无众生,一切菩萨,终不能成无上正觉。善男子,汝于此义,应如是解,以于众生心平等故,则能成就圆满大悲,以大悲心随众生故,则能成就供养如来。(《华严经·普贤行愿品》)
这是说,佛祖当初未成佛时,正是因为悲悯众生才起了大悲心,因为起了这种大悲心,这才生起了菩提心,又因为有了菩提心,这才证悟成佛。这就好比旷野沙漠之中有一棵大树,如果树根得到水的滋养,大树就会枝繁叶茂,果实累累。佛法世界也是一样,一切众生就是树根,诸佛、菩萨就是树上的花花果果,只有以大悲水浇灌树根(众生),才能长出花花果果(诸佛、菩萨)。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诸菩萨只有以大悲水饶益众生,才能证悟得道,如果没有众生,菩萨终究无法修成正果。
这正是大乘佛教的精髓之处,出世而入世,以入世而修出世,以悲悯之心度化众生,这才会修成正果,这才是真正的对佛祖的供养。
这一段,讲的是供养的真义。所谓供养,是饶益众生,而不是向佛行贿,是多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用金泥刷满佛像。诸位,切不可让那些名寺大庙高高的台阶软化了我们的膝盖,也不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佛像金身压弯了我们的脊梁,我们还要精进地修行,踏实地行路,勇敢地背起一个个的别人的担子。
修持内心,从慈念开始
我若多嗔及怨结者,十方现在诸佛世尊皆应见我,当作是念:云何此人欲求菩提而生嗔恚及以怨结?此愚痴人,以嗔恨故,于自诸苦不能解脱,何由能救一切众生?
——《华严经·修慈分》
这句经文仍是出自《华严经》,但与前边“菩萨若能随顺众生”的《华严经》版本不同。这一部题为“修慈分”,顾名思义,重点是在一个“慈”字。
什么是慈呢?我们先不说什么“是”慈,看看上边这段经文中所述的什么“不是”慈:如果我的心中常有嗔怒、怨恨和郁结,十方诸佛看到之后就会这样来想:“这个人明明想要证得菩提,却为什么心里充满了那么多的嗔怒、怨恨和郁结呢?这真是一个愚痴之人啊,因为有了嗔怒,连自己的诸般苦恼都不能解脱,又怎么能够帮助一切众生呢?”
这一段看似简单易懂,但我们还是要把它放到《华严经·修慈品》的全文中来理解。经文的一开始说:“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鹫峰山中,与无量大菩萨众俱,弥勒菩萨摩诃萨而为上首。尔时东方有十亿梵天,皆住慈心,来诣佛所,顶礼佛足……”这是佛陀在王舍城鹫峰山中向一众菩萨与十亿梵天说法,弥勒菩萨心中有一事不解,故向佛陀请教。
弥勒菩萨问的是:“菩萨为什么能够安乐无倦,速证佛法,为什么能够不受世间无数苦难的逼迫而成就圆满的境界?”
佛陀首先对弥勒菩萨的问题做了认可:“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对一切诸神及世间一切众生都有哀悯之心,所以我很高兴能够为你解说。”
诸位,这段问答就是《华严经·修慈品》的缘起,我们不可以为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心生轻忽,要知道,这里所体现的正是大乘精义——何谓修行,不是说我要为自己如何如何,也不是说我要为亲朋好友如何如何,凡是怀抱这些目的而修行的就算历尽千劫万劫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修行的真谛就在于对一切众生的悲悯,而所谓一切众生,放到我们世间来讲就是一切人,无论是好人、坏人,亲人、敌人,只要他是一个人,我们就应该对他怀有无差别的悲悯之心。
我们一般人很难做到这一点。我们对人总是有亲有疏,有喜欢的也有讨厌的,但是佛陀告诉我们,无论对什么人,都应该抱有一颗慈心——“佛子,是修慈者”,这就是整部《华严经·修慈品》的核心精髓。
很多人一定会不理解,会问:“如果某个人就是让我讨厌,处处和我作对,我对他根本就起不了慈心,这可怎么办呢?”佛陀的回答是:
若在如是众生之中,见一众生于已有违,心缘于此,不生爱念,则应以智慧深自观察:“我往世中,定于此人作重业障。以是因故,还于今日障我菩提。我若于此人不生欢喜,则于余一切众生之处,皆亦不应而作饶益。何以故?以无始时来在生死中,无一众生非于过去曾害我者。若于此众生不生怜愍,于余一切当亦复然。我今普于一切众生皆行饶益,是故于此决当慈念。”复应思惟:“嗔恚因缘,能令众生堕于地狱。……”
佛说,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人,就应该运用智慧来做这样的自我反省:“我一定是在前世当中对这个人做下过业障,所以才在今日受到这样的业报,并成为我修行的障碍。我如果对这个人生不起欢喜之心,也就无法以正确的态度对待众生,因为在千劫万劫的生死轮回之中,众生之中的每一个都曾经加害过我,所以,如果不对现在你厌恶的这个人生出悲悯之心,对其他众生也一样生不出悲悯之心。没有了悲悯之心,又如何能够修成正果?所以,修行者应当始终抱有慈念。”还应该想到:“嗔怒、怨恨的因缘能令众生堕入地狱。”
千万劫的生死轮回中,你、我、他,我们所有人,无不结下过各样的因缘,你曾对我不起,我曾对他不起,往往复复,轮回不已。所以,若要断却业障,跳出轮回,就该从当下做起,以慈念胜过嗔念,以无差别的心态对待一切人,无论亲疏远近。
如果嗔念去除不了,又当如何?佛陀说:
若怀怨结,后必生在毒蛇之中。若我来世受斯报者,当令彼人深快其意,故应舍离所有嗔恚怨结之心。
如果心怀嗔念,郁结不去,今后必会投生于毒蛇之中。如果你因为对某个人的嗔念而招致了这样的下场,岂不反倒令那个人大快其意了吗?
正是在这个前提下,才有了本篇开头的那一段话。“这个人明明想要证得菩提,却为什么心里充满了那么多的嗔怒、怨恨和郁结呢?这真是一个愚痴之人啊,因为有了嗔怒,连自己的诸般苦恼都不能解脱,又怎么能够帮助一切众生呢?”
佛家言,贪、嗔、痴是为三毒,是修行的最大障碍。前一篇中讲施舍与供养,部分地针对贪念,这里强调慈心与悲悯,是专门针对嗔念。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事情都容易引发我们的嗔念,比如所遇不公,又如意见不合。前篇讲法藏大师与玄奘对佛经的理解不同,法藏可曾动过嗔念?
我们修行之人,论经说法,难免有意见不合之时,常见有人高高在上、好为人师,大言炎炎、妄论他人是非,全不知对事不对人和有理有据的道理。这样的人,即便是个凡夫,大家都会说他缺乏基本教养,何况是我们修行之人?
贪、嗔、痴三毒,是一切烦恼的根源,是一切恶的根源,故而也称“三不善根”,《大乘义章》谓之“通摄三界一切烦恼”。也正因为它的根源性,所以才很难克服。前篇讲“六波罗蜜”之“忍辱”即对嗔念而发,但仅仅忍辱尚不治本,因为言谈和行为虽然可忍,但心中的嗔念并未因此而断绝。我们还要通过精进、禅定和智慧,彻底破除嗔念,能够真诚地以无差别的心态对待一切众生,而唯有助益众生、度化众生,自身才有可能证悟菩提。而这一切,需要我们有一颗恒常不变、波澜不惊的慈心。这,就是《华严经·修慈品》的真谛。
如果我们能够修习这颗慈心,就可以被佛陀冠以慈者的名号,凡修习慈心者即为慈者。佛说:
佛子,一切菩萨,皆应如是修习慈心。汝以修慈,名为慈者。佛子,若善男子、善女人,有得闻此修慈经者,则能销灭无始时来诸恶业障,离众病厄,为一切人之所爱敬。于其中间,或至临终,必得奉见十方诸佛,及与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记,或得三昧,或得法忍,或得入于陀罗尼门。其心安隐,无有死畏,永离一切诸恶道苦,必生清净极乐佛国。
佛子,譬如有人,于三界中盛满七宝,日以三时奉施如来,尽于一劫。其人功德,应知亦尔;何况有能修习之者。假使无量诸佛如来于一劫中,说其功德,犹不能尽!
佛说,若有善男信女能够潜心修持此经,就会消除千劫万劫以来的无数恶业,还会远离病厄,受到别人的爱戴和尊敬。修持此经者,心平意静,不会畏惧死亡,不会堕入恶道,必会生于清净极乐之佛国。如果有人于三界之中用无数珍宝供养如来,每日三次,供养至一劫方休,此人的功德之大,可想而知,然而,如果有人修持此经,就算诸佛在一劫之中讲说他的功德也是讲说不完的。
这段经文是一种譬喻的说法,是佛典中很常见的,核心意思就是,内心的修持远胜于物质的供养,以慈心对待众生才能成就自身的无上功德。
这般修为虽然并不易得,但只要我们能够坚持每天持诵此经,与经文多做内心体认,让经义潜移默化涤荡我们的心灵,每天多一分慈心,少一分嗔念,终有一天我们将会斩断一切怨念,涤荡一切郁结,在世间亦如在佛国。我佛慈悲!愿与诸位一同精进!
心地污浊,看人只见污浊
迦叶白佛:“我等从今,当于一切众生生世尊想。若生轻心,则为自伤。”佛言:“善哉快说。”
——《首楞严三昧经》节文依《念佛三昧宝王论》
大略来说,首楞严的意思是健步如飞,三昧的意思是禅定,所以,首楞严三昧也被译作健行定、健相定等等,这是大乘禅定的一种法门。
禅定是个大家都很熟悉的佛教概念,其实禅定之法渊源很早,早在佛教出现之前就已经在印度各个教派之中普遍流行了。20世纪20年代,印度考古发现了哈拉帕和摩亨佐·达罗两座四千年前的大城遗址,其中的一些黏土印章上有着人形莲花坐像,正是瑜伽打坐的姿势。而婆罗门《吠陀》相关典籍里提到修炼瑜伽的八个步骤之一就是禅那,简称为禅。
禅定讲究打坐冥想,婆罗门经典《奥义书》里专门有一部《禅定点奥义书》,教人怎么打坐调息,“双手紧握拳,安坐莲花式,下颔按压胸,静虑心思息”,佛陀当年求法的时候就学过禅定,后来便把禅定吸收进了自家的修行体系。
在本文第二篇讲到的六波罗蜜里,禅定是其中的第五项,再向前一步就是智慧。传统佛教有戒、定、慧三学之说,是说修行的步骤是因戒生定(从持戒入手,进入禅定修行)、因定生慧(从禅定当中获得般若智慧),最后可以以智慧斩断烦恼,证得涅槃境界。
北凉昙无谶所译的《涅槃经》有着另外一种流行的解释:“首楞者,名一切毕竟,严者名坚,一切毕竟而得坚固名首楞严。以是故言首楞严定名为佛性。”《涅槃经》主讲佛性论,把首楞严也和佛性联系起来了。
《首楞严义疏注经》采纳了《涅槃经》把“首楞”与“严”分别解释的说法,但在义理上做了全新的发挥:
首楞严者,梵语也。《涅槃》云:首楞者名一切事竟,严者名坚,即一切事究竟坚固也。得此三昧,观法如幻,于法自在,能破最后微细无明,能获二种殊胜之力,现身说法,无碍自在。
大意是说,修成首楞严三昧,便能识破客观世界的空幻不实,能够破除修行过程中最后一点点细微的无明(愚痴),彻底摆脱轮回之苦,得大自在。
在《首楞严三昧经》中,佛陀对坚意菩萨说法道:
坚意菩萨得首楞严三昧,能以三千大千世界入芥子中,令诸山河日月星宿现皆如故,而不迫迮示诸众生。坚意,首楞严三昧不可思议势力如是。
首楞严三昧具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力量,是一切三昧之三昧,我等凡夫自当勤加修持,勇猛精进才是。那么,如何修持才是?——修持方法虽然并不简单,却也并不都是那么神秘。我们只看弘一大师摘录的这一句:“迦叶白佛:‘我等从今,当于一切众生生世尊想。若生轻心,则为自伤。’佛言:‘善哉快说。’”意思是,迦叶对佛说:“我等从今以后应当对待一切众生就像世尊一样,如果对众生起了轻慢之心,对自己的修行是会有害处的。”佛说:“你说得很对。”
先来解释一下什么叫世尊。世尊的意思是“为世人所尊”,这是佛陀的一个尊号。佛陀一共有十一种尊号,除了世尊,像我们熟悉的“如来”和“佛”就是其中之二,另外还有八个大家不太熟悉的: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这些名号各有各的意思,都是从不同的角度对佛祖的礼赞。
迦叶和佛陀的这段对话,弘一大师做了删节,原文如下:
尔时长老摩诃伽叶前白佛言:“从今以后我等当于一切众生生世尊想。所以者何?我等无有如是智慧,何等众生有菩萨根,何等众生无菩萨根。世尊,我等不知如是事故,或于众生生轻慢心,则为自伤。”佛言:“善哉善哉。伽叶,快说此言。以是事故,我经中说:‘人则不应妄称量众生。所以者何?若妄称量于他众生,则为自伤。唯有如来应量众生及与等者。’以是因缘,若诸声闻及余菩萨,于诸众生应生佛想。”
迦叶长老对佛陀说:“我等从今以后应当对待一切众生就像世尊一样,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智慧来判断哪些众生是有菩萨根器的、哪些众生是没有菩萨根器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智慧来对众生做出这种判断。如果对众生起了轻慢之心,对自己的修行是会有害处的。”
佛说:“说得好呀,迦叶。我曾说过,只有如来才可以称量众生,他人不可以妄自称量众生,如果有谁这样做了,那会对他自己有害。所以,各位菩萨,你们对待众生应该像对待佛陀一样。”
诸位,首楞严三昧境界虽好,但要达致这一境界,靠的绝不仅仅是禅定功夫。我们日常生活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修行。我们凡夫俗子总喜欢妄议他人,轻下论断,等而下之者总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小肚鸡肠而好为人师,贬低别人以抬高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俗话说“说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这种是非之人又如何修得禅定,更如何得窥首楞严三昧之境界?佛法所谓“相随心转”,心地清净的人看别人看到的也是清净,心地污浊的人看别人只多见污浊,当你以恶言恶语揣测别人之用心的时候,暴露的往往是你自己心底的阴暗。慧能大师在《坛经》中说给我们这样一首偈子:
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
若见世间非,自非却是左。
他非我不罪,我非自有罪,
但自去非心,打破烦恼碎。
此偈甚佳,愿与大家一同持诵。
我们修行之人,但观己过,不论人非。与其在阴暗的角落里咬牙切齿,何不在明媚的阳光下欢天喜地?况且人人皆有所长,三人行必有我师,见贤思齐,见不贤而思内省,这是世俗智慧都能明了的道理,又何况我等修行之人?只有佛祖才能够称量众生,连菩萨都没有这种智慧,又何况我们凡夫俗子?
待人以敬,即待人以佛,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像佛一样来看待,尊敬他们,学习他们身上的长处,首楞严三昧可以“以三千大千世界入芥子中”,又何尝不能使我们纳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之所长于我们的心中?
说来容易做来难,此事毕竟与我们凡人的天性相违,但唯其艰难,才须精进。
待人以佛,不只有《首楞严三昧经》这样讲,大乘诸多经典也这样讲。《大宝积经》讲到菩萨之成就,其中便有“恭敬大众但生世尊想”,至于细处的教诲,可见弥勒菩萨与佛陀的一段问答:
尔时,弥勒菩萨复白佛言:“世尊,若有菩萨于后末世五百岁中法欲灭时,成就几法,安隐无恼而得解脱?”
佛告弥勒菩萨言:“弥勒,若有菩萨于后末世五百岁中法欲灭时,当成就四法,安隐无恼而得解脱。何等为四?所谓于诸众生不求其过;见诸菩萨有所违犯,终不举露;于诸亲友及施主家,不生执着;永断一切粗犷之言。弥勒,是为菩萨于后末世五百岁中法欲灭时,成就四法,安隐无恼而得解脱。”
弥勒菩萨这里关心的所谓末世就是末法之世,这个时代将会佛法凋零、物欲横流。弥勒菩萨问佛陀道:“今后的末法之世,菩萨要成就几种法门才可以断却烦恼,获得解脱?”佛陀回答说:“共有四种法门:第一,不可去看别人的过失;第二,不可举露菩萨的过失;第三,对一众亲友与施主不生执着;第四,彻底戒除粗鲁的言语。”
佛陀说完这些之后,还留下了一首简短的偈子:
不求他过失,亦不举人罪。
离粗语悭吝,是人当解脱。
在我们很多人看来,这也叫佛法修行吗,何况还是在末法之世,就这么简单?是的,就是这么简单,但又有几个人做到了呢?
要牢记,要做到,这就是佛家所谓的陀罗尼。我们应当待以佛,这就是我们的陀罗尼;对讲说佛法之人也要待之以佛,这就是《大宝积经》佛陀对弥勒菩萨所说的四种法门之二——即便发觉他们说法有误,也应当以善念待之,以敬意待之,待之如佛陀,而不可举露他的过失。《大方等大集经》谈到菩萨有所谓三十二陀罗尼行,其中之一就是“修于说法人所生世尊想不求其短”,要把说法之人当作世尊,这是要时时牢记,勤加修持的。
心中无恶念,世界大光明。
但行好事,不论人非
应代一切众生受加毁辱,恶事向自己,好事与他人。
——《梵网经》
这段经文很是易解,说是要代一切众生受过受辱,恶事自己承担,好事归功于人。
语言易解,道理简单,可真要做起来太难。这等高标准,偶一为之已经相当不易了,一辈子都能遵行的人也不知道普天之下能有几个。而事情的另一面是,这样的教诲在世界各地都广泛存在着,似乎表达着人类的一种共同追求。也因为这些格言总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即便最虔诚的修行者也很难百分之百地达到格言所要求的标准,以至于外道之人在谈起这些格言时常常带着一种嘲讽的口吻——比如莫斯卡在他的名著《统治阶级》里这样说道:“当我们对那些牺牲别人以满足自己冲动的行为的限制,立足于对亲近之人的爱戴时,它被说成根基于‘情感共鸣’。当它仅仅是被那种应该给予他人,甚至是陌生人或者敌人的尊敬所激发,只因为他们是人时,我们就获得了一种更加微妙的、通常不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的情感——‘正义’的情感。对这些道德的理想化和夸大之词出现在一些著名的公式中,如‘像爱你自己一样爱你的邻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过,这些格言表达了一种对无法达到的道德完善的期盼,而不是用于真实生活中的实用忠告。除了几乎仅出现在父母之爱中的例外情况,每个人都更关心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如果他要有效地关心自己,他必须爱自己略胜过爱别人,对待别人与对待自己不同。一个人可能恰当地感觉到,自己几乎不需要这些谨慎行为,因为事实是,除了一些例外的时刻和一些例外的人,人们从不认真看待上面提到的这些格言。”
我们修佛之人如果放下一些骄傲与自欺欺人的话,应该承认莫斯卡的这番话基本还是不错的。当外敌入侵的时候,我们是以胜于对自己与亲人的爱来爱他们还是拿起武器把他们赶出去,应该不是一个能引起很大争议的问题,尽管敌人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如果受到正当和良好的教育的话,也会成为模范公民。
我们受到了侵犯,受到了剥夺,怎样才能“恶事自己承担,好事归功于人”,无论在道理上是否难讲,至少在情感上是很难接受的。对于这个问题,只有把它放在永恒的时间维度上才能有望搞得明白,这就是宗教生活与世俗生活一个根本分歧之所在。世俗生活容易让我们相信,无论是快乐还是苦难,都只是百年之内的事情,所以我们判断事情的尺度也往往是以此生为限。但是,此生的时间与永恒的时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会使我们对事情的理解出现根本性的差异。
比如,罗马帝国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保持着自己的辉煌,人们相信罗马城是不会灭亡的,但是,它还是遭到野蛮劫掠了,它还是一度灭亡了,这曾给当时的罗马人以巨大的震撼——罗马的陷落不仅仅摧毁了他们的家园,更要命的是摧毁了他们的信仰。但是,圣奥古斯丁以“永恒”的眼光来看待罗马的陷落,这才看出这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奥古斯丁还提出过这样的说法:相对于天国的完美,世俗中最好的国家与最坏的国家之间的差异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好帝王与坏帝王的差别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无论是基督教追求的天国还是佛教追求的涅槃解脱,其目的都是永恒。我们的世俗生活就像通往永恒之城的道路上的一家小小的旅店,我们只是在那里睡上一夜而已,这一夜我们睡的到底是总统套房还是农村土炕,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有时刻认识到自己目的之遥远、旅程之漫长,才更容易对此生的、片刻的事情收起计较之心,俗话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描述的也是这样的一种心态。每一个修佛之人都是“成大事者”,此心一生,则一切蝇营狗苟的俗务也就不会再被放在心上了,是非对错、荣辱毁誉,且随他去。更精进者,自然“应代一切众生受加毁辱”——自己的毁辱自己来背,别人的毁辱也由自己来背,一个向着永恒而达到这种精神境界的人,心中哪里还有什么此生此世的恶事与好事,一个短暂的旅程,一个暂歇一晚的客栈,有多少事值得计较呢?
一个合格的修行者,是一个没有计较心的人。
“应代一切众生受加毁辱,恶事向自己,好事与他人”,这句话出自《梵网经》,也叫《菩萨戒经》。佛教有经、律、论三藏,《菩萨戒经》顾名思义是属于戒律的范畴,在三藏当中属于律藏,天台宗创始人智顗大师就为这部经做过注释。
所谓菩萨戒,这里的菩萨是广义而言的,并不是说只有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那样的才算菩萨,而是说一切修行大乘佛教之人,无论出家的还是在家的,都可以被称为菩萨。大家看到有些佛经里到处都是菩萨,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的。就算是凡夫俗子的你我,只要一心修习大乘佛法,也是菩萨。
《菩萨戒经》的内容很多,戒律很多,简要言之,有十项主要戒律,称为“十重戒”,是修行之人尤其要遵守的十条最主要的戒律,它们分别是杀戒、盗戒、淫戒、妄语戒、酗酒戒、说四众过戒、自赞毁他戒、悭惜加毁戒、嗔不受悔戒、谤三宝戒。
杀戒、盗戒等等都不必解释,第六戒“说四众过戒”,什么是“四众”呢?有两种说法,一是指佛弟子四众,即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二是指出家四众,即比丘、比丘尼、沙弥、沙弥尼。修行之人并非完人,修行之地也并非一片净土,只要是人,就难免犯错,修行之人也是一样。那么,看见他们有错,为什么不该说呢?中国传统文化一直宣扬直言敢谏,难道修佛之人就说不得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佛教徒连一个有修养的普通人都称不上,也就别谈什么学佛了。
天台智顗大师《菩萨戒义疏》这样解释道:
说是谈道之名,众谓同法四众,过者七逆十重也。一以抑没前人,损正法故得罪也。此戒七众同犯,大小乘俱制。大士掩恶扬善为心,故罪重也。
“说四众过戒”会被列入“十重戒”之一,而且无论大乘、小乘都有这条戒律,是因为修行之人在心态上应该时时刻刻都本着掩恶扬善的精神,如果你经常去关注别人的过失,即便你是对的,也会损害你修行的心态。日常生活中的修行实践,归根到底其实只有两句话,一是“但观己过,莫论人非”,二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也就是前边所说的:“一个合格的修行者,是一个没有计较心的人。”如果你常去计较人家的是非对错,如果你常去计较自己的修行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回报,你的计较心也就会越来越重,你越是修行,也就离佛越远。
《菩萨戒经》还是一部强调孝道的佛经,说佛陀当年最初制订的菩萨戒是这样几条:孝顺父母、师僧、三宝。《菩萨戒义疏》也讲“言父母兄弟者举大士之心,心常想一切如父母六亲,应生孝顺慈悲心”。一切众生,都是父母兄弟,人与人之间皆应以亲情相待,皆应以宽和之心相待,如此则计较心渐失,宽和心渐生。亲人有过,则自己承担之;己身有得,则与亲人共享之。如此而渐进,理解《梵网经》所谓“应代一切众生受加毁辱,恶事向自己,好事与他人”,便不会觉得有什么诧异之处了。
平息贪嫉心,要生随喜心
离贪嫉者能净心中。贪欲云翳,犹如夜月,众星围绕。
——源于《理趣六波罗蜜多经》
远离贪欲、嫉妒的人能够净化自心,犹如乌云扫尽,夜空朗朗。这句话出自《理趣六波罗蜜多经》,这部佛经是在唐德宗年间翻译而成,内容精炼而丰富,基本涵盖了大乘佛学的一切基本佛理,同时兼及小乘,是一部纲领性的佛学经典。
《理趣六波罗蜜多经》的梵文本已经失传,也没有什么异译本,所以不知为何经中原文和弘一大师的摘录有些出入。原文中,“贪欲云翳,犹如夜月,众星围绕”,意思是说,贪欲这种乌云犹如夜月,被众星围绕。
贪欲是修佛最大的障碍之一,我们看到很多“虔诚的”信徒吃斋念佛、布施钱财,好像心诚,也好像舍得下钱财,可他们往往布施者小,所求者大——布施的是一千元,求的是官升三级;吃的是一顿斋饭,求的是全家平安。这样的信徒,在虔诚的表象之下,他们自己就是自己修行路上最大的敌人。他们根本就没有克服贪欲,甚至比俗人更贪。
平心而论,贪欲确实不易克服,因为贪欲是人的本能,甚至是生物的本能。骆驼喝一次水会喝很多,因为未来的日子里可能很多天也找不到水源;狮子一顿可以吃到肚皮贴地,因为它很难保证每天都能打到猎物。人类的身体储存脂肪的能力也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这么发展出来的,只是现在社会发达了,这种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大大提高人类生存机会的重要能力反倒变成了一种负担,人们开始减肥了。
因此,和贪欲作对,实际上就是在和人的生物本能作对,而贪欲和嫉妒心往往是纠缠在一起的。《理趣六波罗蜜多经》对症下药,下面这一小段经文我们应当反复诵读:
……现在世中见他富贵不生贪嫉,作是思惟:彼人富贵皆宿福生,以我贪嫉岂能侵夺。以是因缘应永断除悭贪嫉妒,若不除断常受贫穷无复威力。以是义故菩萨观之除其贪嫉,于他富贵生随喜心,不舍毫厘获大功德。
在我们的世俗生活当中,见到别人的富贵不可心生贪念与嫉妒,应该这样来想:“这人如今的富贵都是往昔福缘积累的结果,就算我生了贪念、起了嫉妒,难道还能从他手里把富贵夺来不成?所以,我们应该永远断除贪欲和嫉妒,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我们便会常受贫穷。”正是因为这个道理,修行之人如果见到别人的富贵,不但不该产生贪嫉,反而应当生出随喜之心。
经中,佛陀为慈氏菩萨说法,讲到如何消除贪、嗔、痴三毒,下面这一段关于贪欲的内容也是值得我们反复念诵的:
复次慈氏意不善业,亦有三种谓贪嗔痴。离贪嫉者,见他尊贵多饶财宝起嫉妒心,应正思惟作如是念:“愿一切有情得大富贵无所乏少,是诸有情勤苦艰难今乃获得,云何于彼生嫉妒心。我于己财皆应奉彼,况彼自获我应随喜,云何乃反生嫉妒耶?以是因缘于彼有情,不应嫉妒但生随喜。”若能如是除贪嫉者,是名菩萨持心净戒。
贪欲是贪、嗔、痴三毒之一,是修行的大障碍。见到别人财富众多,我们应该这样来想:“愿一切众生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他们的财富是他们经过多少辛苦才艰难获得的,我为什么要去嫉妒他们呢?况且我自己的财产本就应该奉献给众生,对他们自己获得的财富我应该随喜才是,为什么要心生嫉妒呢?”要生随喜心,要断贪嫉心,这才是符合菩萨行的。
要想彻底断除贪、嗔、痴,首先还得明白佛家一个根本的道理——“无我”。连“我”都是空幻不实的,附着在“我”身上的那些执着又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无我”这个观念,无论在印度佛教史上还是在中国佛教史上都是争议纷纭、莫衷一是的,不同的高僧大德、不同的宗派法门都赋之以不同的解释。《理趣六波罗蜜多经》是一部纲领性质的大乘佛经,对“无我”是这样解释的:
菩萨摩诃萨应为外道说无我法:汝所执我为在内耶为在外耶?前际来耶后际去耶?汝言有者汝命终时应不能救,既不能救明知无我。譬如忠臣一心奉主,若在危难主必救之,今既不能定知无我。若有我者应得自在,云何乃被无常坏耶?而诸众生被无常鬼众苦所逼,肢节分离奄然而逝,若有我者应得免之,既不免离故知无我。以是因缘汝诸外道,从无始来奉事于我,造诸恶业受苦无穷,当知此我无少恩分,汝久事他舍汝而去,遂将汝身付诸恶兽豺狼虎豹而为啖食。然我弃汝别觅余身,从无始来捐弃汝等,若计其数无量无边,现在未来亦复如是。复次汝若谓心即是神,我身为僮仆,当知此身即是我所,从无始来受身无量莫知其数,如是诸身为一我耶?为多我耶?若我多者即是无常,以无常故我义不成。若我是一即应常住,恒守一身不应移去,以不住故一亦不成。由此因缘汝应思察。多我一我义并不成,以是当知心非是我。复当观察身非我所,亦非僮仆。身若属我,行住坐卧、生老病死须我处分。我未教敕,相次而来,明不属我。若属我者,生应常生,不应老死,行住坐卧亦复如是。
佛陀是说,菩萨应当为外道之人这样讲述“无我”的道理——你所执着的“我”是外在的呢,还是内在的?是永恒不变的呢,还是倏忽变幻的?你们说“我”当然是实有的,但是你们想想,在你们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你们能够挽救你们自我的生命吗?如果你们挽救不了,那就证明无我。这就好比忠臣护主,当主人遇到危难的时候,忠臣自然会挺身相救。但是,对于“我”,你们是救不了的,既然救不了,“我”又何在?
如果当真有“我”,当然可以自主,但这个“我”又何时逃过无常的损毁?生老病死,世事无常,有什么是可以自主的呢?既然没什么是可以自主的,“我”又何在?
还有人说,人心才是属神的,人身只是心之仆役,这样说来,我们的身体便是“我”之所在。而在无量的时间、无量的轮回之中,“我”早已更换过不知多少副躯体,这些躯体到底是一个我,还是许多个我?如果是许多个我,此即无常,既然无常,自然无我;如果只是一个我,自应恒守一身,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故而依旧无我。
心不是“我”,身也不是“我”的所居。如果身体真是属于我的,行住坐卧、生老病死自然应当全由我说了算,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生老病死哪一件由得我了?行住坐卧也往往是受外力的驱使,不得已而为之。
世俗生活要戒除贪欲,修行生活也一样要戒除贪欲。梁武帝崇佛是众所周知的,他不但建塔造寺无数,甚至舍身入寺。据传梁武帝曾问达摩,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有何功德。这一问,便表露了梁武帝心中的一个“贪”字。修行之人诸侯恶莫作、诸善奉行,如果生出“做了这些善事究竟会有多少善报”的念头,也就是起了执念,执念越深,离佛越远。像颇为流行的《了凡四训》,了凡居士积德行善以求改变命运,这个故事曾经迷惑了很多修为不深的善男信女,殊不知,这种所谓“改命之道”不但根本就不是佛法,反而是佛法大忌。
佛法修行,高处要天然任运、通达无碍,用俗话来说,便是尽人皆知的那句老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如果“行好事”的时候总是惦记着要靠这些“好事”来换取一个“好前程”,这是生意经,不是佛道,归根结底还是那个“贪”字在作祟。
邪说常常比真理更像真理,人们乐于亲近邪说也常常是因为邪说更加贴近人们的内心需求。而真正的修行之路是一条荆棘路,不是世人趋之若鹜的金光大道。
断除攀比,才能斩去贪欲
生死不断绝,贪欲嗜味故,养怨入丘冢,唐受诸辛苦。
——《大宝积经·富楼那会》
《大宝积经》属于大乘经典,卷帙浩繁,大乘主要法门几乎都被囊括在内。《大宝积经》全部内容分为四十九会,历来都说《大宝积经》的一会就相当于一部单独的佛经,可见这部经典的分量。富楼那会即是四十九会之中的一会,讲的是富楼那在王舍城竹园里向佛陀请教佛法,佛陀为他讲解指点的经过。
佛陀先为富楼那讲了菩萨有所谓“四大希有事”,即:
佛告富楼那:“诸菩萨摩诃萨,种种因缘示现其心,不住一法。所以者何?诸菩萨学一切法,然后得道。菩萨有四大希有事,不见余法胜此事者。何等四?菩萨能于懈怠众生勤行精进,是名希有;能于强梁嗔恚众中修行忍辱,是名希有;见诸众生行于邪道,自勤正道,是名希有;为度众生转生死故,而以深心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名希有。富楼那,此四希有,是名菩萨最大希有。”
这一段,是《大宝积经·富楼那会》的开宗明义之处。所谓“四大希有事”,是说菩萨有四种修为是常人很难做到的。哪四种呢?一是众生懈怠,菩萨却能勤行精进,是谓稀有;二是菩萨能在别人的嗔怒与霸道之下修行忍辱,是谓稀有;三是众生自甘堕落,沉溺于邪道,菩萨却能坚持正道,不为邪道所惑,是谓稀有;四是菩萨为了普度众生,为了让众生能够解脱于生死轮回,而以大智慧洞烛内心、关照世界,是谓稀有。菩萨之所以异于常人,最显著的区别不是他们可以呼风唤雨、神通变化,而是这看上去非常朴素简单的“四大希有事”。
在这“四大希有事”里,我们尤其得关注一下解脱于生死轮回——无论大乘、小乘,这一点都是佛教修行的根本目的。在此目的之上,小乘偏重于自我解脱,大乘偏重于自度度人,但归根到底,都是以解脱于生死轮回为终极目标。
许多修佛之人往往修着修着就把这个目标给忘记了,反而沉溺于一些方便法门与枝节歧说。比如最常见的是,修佛常常会达到修身养性的结果,这本没错,但有些人仅仅把修身养性当作修佛的目的,这就错了;再如,修佛常常会使一个人在此生之中便充分体会到种善因得善果的好处,这本没错,但有些人仅仅把此生在世俗生活中的获益当作修佛的目的,这就错了。从佛陀在荆棘路上参悟真理,在菩提树下修成正果,到小乘佛教、大乘佛教的种种修行法门,正法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解脱于生死轮回。佛家常说“生死事大”,以及“佛为一大因缘出世”,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们正信的佛教徒、修习正法之人,千万不可犯了买椟还珠的错误。
弘一大师这里引述《大宝积经·富楼那会》中“生死不断绝,贪欲嗜味故,养怨入丘冢,唐受诸辛苦”的一句,给我们的正是这样的启发。因为贪欲未被断绝,我们生生世世都会陷在轮回之中无法解脱,贪、嗔、痴随着我们生老病死,永远缠绕着我们,使我们永远也达不到涅槃之境。
上一节里讲过,贪欲和嫉妒总是纠缠在一起的,古今中外的无数智者们都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们只要稍稍仔细想一下就会知道,即便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现代平民,生活水平也大大高于古代很多年代的同辈,但我们对自己生活的满意程度大大地低于他们。这种情况是怎么造成的呢?很简单,我们的感受在更大程度上并非来源于对客观实际的孤立的认识,而是来源于攀比。
生活必需品并不是很难获得的,只要有最低工资,生活必需品就可以获得。那么,为什么那些在上层社会中生活的人会把吃粗劣的饮食、穿破旧的衣服、住窄小的房子看得如此无法忍受呢?很小的原因是因为物质上的舒适,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攀比而造成的骄傲与自卑。很少的财富就可以满足我们的基本生活,但只要人们的财富存在较大的差距,攀比的心理就会刺激人们去获取更多的财富。所以,贪欲和嫉妒总是纠缠在一起的,如果你断除不了心中的攀比与计较,你的种种修行都将归于徒劳,“唐受诸辛苦”而已,而断绝生死、进入涅槃之境自然也就遥遥无期。
“生死不断绝,贪欲嗜味故,养怨入丘冢,唐受诸辛苦”,是很简单的道理,但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做到。这四句偈子,《大宝积经》谓是坚牢比丘在石壁所书。当初,坚牢比丘远遁深山,潜心修行,无欲无求,知足常乐。他就住在深山之中的一处石窟之内,在石窟的壁上写下了这首偈子。弘一法师此处所引只是原偈的开头四句,而全部的偈子既能帮我们阐明开头这四句,也值得我们勤加念诵、勤加思考:
生死不断绝,贪欲嗜味故。
养怨入丘冢,唐受诸辛苦。
身臭如死尸,九孔流不净。
如厕虫乐粪,愚贪身无异。
忆想妄分别,则是五欲本。
智者不分别,五欲则断灭。
邪念生贪着,贪着生烦恼。
正念无贪着,余烦恼亦尽。
大目连得罗汉也说过相似的偈子,见《禅要经》,而《治禅病秘要法》认为这首偈子是佛陀亲口所说。天台智顗的《修习止观坐禅法要》也引过这首偈子,另有一句“无累无所欲,是名真涅槃”,更加强调修行之人不能被物欲所拖累。种种引述与变体,更显出这首偈子是何等重要。
这首偈子,带着原始佛教“不净观”的色彩。不净观是禅观之一种,大略而言,是要人仔细观想自己的身体,看明白这副臭皮囊无非是一些白骨、血液、内脏、毛发的合成物而已,极端的修行者还有专门到乱葬岗子观察死尸的。而观想的结果基本就是“身无可恋”。我们对现世此身的关怀就如同蛆虫贪恋粪便(如厕虫乐粪、愚贪身无异),进而言之,邪念生出贪欲,贪欲生出烦恼,只有智者的正念摆脱贪欲,烦恼才会从此除尽。
这首偈子,表达的是佛家一个基本而普遍的观点,即贪欲不除,生死难断。佛门早期经典《增一阿含经》里佛陀亲口所说一偈:
生死不断绝,皆由贪欲故。
怨憎长其恶,愚者之所习。
这首偈子,和《大宝积经》坚牢比丘在石壁所书的偈子同理,只是言简意赅一些,同样是说贪欲不除,则生死难断;生死难断,则解脱无门。贪、嗔、痴只会增长人的恶习,愚昧之人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
该怎样做,说起来倒也简单:断除了攀比心,便断除了计较心;断除了计较心,便基本上可以断除贪欲了。——说来简单做来难,持之以恒更是难上加难。偈子应当勤加诵持,心中应当常绝贪念。